巨大的會議廳,在會議桌的正對面,掛著一副巨大的山水圖。山水圖前方有幾盆郁郁蔥蔥的植物,頭頂大燈明晃晃,壓得讓人喘不過氣。
墻邊站著身著軍服的敬畏,表情嚴(yán)肅,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令行止同志,十一月二十日,你從蘇富比拍賣回畢加索的畫,是真的嗎?”
令行止點點頭,看著桌子對面穿著軍裝審問他的人。
“是真的。”
“而后你將這幅畫送給你的情人,孔令琪,對嗎?”
這話音剛落,令行止的眼神變得有些犀利,沒回答他們的問題。攝影機(jī)里令行止的臉看起來很白,下頜骨的線條流暢尖銳。
審問者機(jī)械地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問題,“這幅畫你送給了你的情人,孔令琪,對嗎?”
令行止垂眸看向桌面,桌面紋理交錯,卻很有規(guī)律。
“是的。”
審問者并不在意孔令琪和令行止有沒有除了情人之外的關(guān)系,“第一,拍賣畢加索一億九千萬的資金是非法收入,還是合法收入,我們需要進(jìn)一步的調(diào)查。第二,出軌行為是私生活問題,這在黨、章中是被不允許的。”
“我知道。”
令行止嘴角沒有笑意,可他也有被揭露自己秘密后的恐懼感。
“令行止,在調(diào)查階段,上面的意思是,停職調(diào)查,還請您好好配合,不要離開A市?!?
門口的人影一閃而過,令行止撇到了,來人是令青云。
門外,令青云松了松領(lǐng)帶,壓抑著自己憤怒的情緒,喘了幾口粗氣,一旁秘書想他匯報目前的情況。
“你是說,令行止和孔令琪搞在一起了?”令青云問完話,嘴角的法令紋更深,“被舉報是怎么一回事?”
秘書有點緊張,舔了舔嘴,“舉報信是直接送到了國務(wù)院總理桌子上,還有紀(jì)檢委,軍委紀(jì)委那邊也收到了,黨校也收到了舉報信?!?
令青云深吸一口氣,“舉報什么內(nèi)容?”
“令書記利用職位之便貪污腐敗,拍賣一億八千萬的畫,送給情人……孔令琪?!?
秘書當(dāng)然知道孔令琪是令行止的表妹,是令青云喪妻弟弟的女兒,孔、令兩家關(guān)系菲薄。
令青云哼了一聲,拉扯了一下領(lǐng)帶。一億八千萬算什么?也就是沒眼力的小市民會在意這點錢,不過黨內(nèi)作風(fēng)還是要簡樸,不能大肆宣揚,官員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就為了這么點錢,舉報令行止?
“你給總理的秘書打個電話,然后紀(jì)檢委那邊也去一個電話?!?
令青云妹繼續(xù)問下去,揮著手讓秘書打電話。對這封舉報信迅速行動的是國務(wù)院,公安和紀(jì)檢委直接出警,把令行止攔下來,這事沒幾個人知道。
除了……葉利峰,他們回去的路上碰到被抓捕的情況。令青云有點煩,想抽煙,但是醫(yī)生囑咐現(xiàn)在不能抽煙。
于是,他站起身在屋子走來走去。
“好,那我們今天的問話就到這里,謝謝您的配合?!?
對面兩人站起身,令行止也站起來,手指在桌面上按了一下,“不好意思,冒昧問一下,我可以看一眼舉報信嗎?”
兩個審問者互相對視一眼,關(guān)掉攝像機(jī)后,他們才說,“令書記,這封舉報信證據(jù)確鑿,國務(wù)院辦公廳,黨校,軍委紀(jì)委,都收到了,我想……您可以從您父親那里看到這封信?!?
“父親”兩字似乎又戳到了令行止的弱處,他的氣質(zhì)一下子冷了起來,“謝謝?!?
門打開,審問員拎著公文包從里面走出來,李青山在門口等了好久,都不見令行止走出來,他探頭進(jìn)去一看,令行止坐在桌邊,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青山猶豫了一下,敲敲門,在令行止看向他的時候,他說:“令書記,部長在隔壁等您。”
令行止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諾大的會議室里,只有令行止一個人,李青山覺得壓力很大。
就這樣,一個人站在門口,一個人坐在紅木桌后,兩叁分鐘后,令行止站起身,朝外走去。
“完事了?”
令青云摘掉老花鏡,放在一旁的資料上。
“嗯?!?
令青云看著令行止,令行止也看著令青云。
看彼此,也像是在看另一個自己。
“回家吧。”
令青云站起身,什么都沒管,秘書會幫他收拾好。令行止跟在他身后,細(xì)細(xì)打量著父親的發(fā),黑白交錯的發(fā),發(fā)絲濃密??伤牟鳖i已經(jīng)有了老態(tài),脊背有些佝僂,長期以往高位者的姿態(tài),讓人忽略他的本身。
不知道為什么,令行止覺得現(xiàn)在這個畫面很熟悉。好像是之前初中的時候和別人打架,被老師叫家長。因為和他打架的那個人,家里也不一般,老師和學(xué)習(xí)沒法處理,只有叫家長來。
那時候……令行止比令青云矮很多,他只能仰頭看著那個腳步匆匆的背影。
現(xiàn)在,他比令青云高,俯瞰著父親的身子。打架那事兒過去了很久,可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上了車,兩人都沒有說話。到令家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了,天寒地凍,街道上一輛車都沒有,保衛(wèi)從崗?fù)だ锍鰜韺α钋嘣坪土钚兄咕炊Y。
走進(jìn)院子里,燈火通明。
令行止腳步一頓,喉結(jié)動了動,令青云腳步?jīng)]停。聽到?jīng)]了令行止的腳步聲,他扭頭看過去,“就這么點事,有什么可怕的?”
屋中客廳里坐了一群人,天花板上白色的光照射在水晶上,折射出奢侈的顏色。
魏洛臣和她母親在客廳西南角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喝茶,一個刷手機(jī)。令行兮坐在她們身邊,懷里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姿態(tài)閑散。
孔家的人也在,孔家老太太,孔金彬,也就是令行止的親姥姥,正坐在沙發(fā)正中間,左邊是自己的孫女孔令琪,右手邊是郭淮盛。郭淮盛正和老太太說話。
“這消息肯定是出了岔子,令行止怎么會和小琪在一起呢?都是一家人,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坐在孔令琪身邊的孔祥瑞——也就是孔令琪的父親,令行止的親舅舅——瞥了一眼郭淮盛,“郭夫人倒是說笑了,孔家和令家的家事,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外人插手?”
郭淮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不緊不慢地說:“我好歹也是令行止的后媽,我沒孩子,早就把他們當(dāng)自己親生的……”
令行兮聽到這話撲哧笑出聲,手放在貓嘴前,讓它隨意舔舐,“郭女士,您可別給自己貼金,你生不出我和我哥這樣的變態(tài),也就別在這里耀武揚威看別人笑話了?!?
郭淮盛盯著令行兮看了幾秒,臉上笑容不減,扭頭看向孔金彬,“這么晚了,老太太您……”
孔金彬抬手揮了揮,閉著眼靠在沙發(fā)背上,“你別說話,我聽著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