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遠山一片霧氣,太陽還未出現(xiàn)。
一行人從西山別墅里走出來,腳步聲打破了寂靜凌晨的清幽,他們胸口都帶著白花。
“老太太的喪事,還是麻煩您了……”
說話的人聲音很小,不知道是出于對死者的尊重,還是忌憚眼前這人的權(quán)勢。
令青云點點頭,“一會來參加葬禮的人,都把他們安排到前廳,花圈什么的直接送到火葬場,放在這里礙眼?!?
“好……”
一排黑色的車子有序停在別墅前,司機帶著白手套,胸口也有白色的花。
等令青云這些人走近,他們拉開車門。
令行止上了車,車里面有一股清香的山茶花味兒,是魏洛臣身上的,她今天噴了香奈兒的香水。下意識,令行止皺起眉頭,車門關(guān)好,他松了松領(lǐng)帶,吐出一口氣。
兩人都沒說話,車外的天逐漸變成青灰色,樹影向后倒退。
沒開幾分鐘,車子拐進山間,青山早已經(jīng)衰敗,寒冬已經(jīng)降臨。
很快,車子就停下,到了葬禮舉辦的地方。建筑是黑白相間,簡約風格。令行止下了車,走到一旁給魏洛臣拉開車門,她穿了一身黑裙,帶了一頂禮帽,黑色面紗垂落在臉前,紅唇閃亮,眼線尖銳得飛起,似乎可以殺掉任何在場的人。
魏洛臣挽住令行止的胳膊,她的手捏了一把,發(fā)現(xiàn)令行止似乎比之前瘦了一圈。
這幾天幾乎都是連軸轉(zhuǎn),沒有能睡一個囫圇覺的時候。
兩人往前走。
路旁邊還有兩個報社的記者,蹲在路邊抽煙。
魏洛臣帶著疑惑移回目光,“爸爸不是說不用安排媒體采訪嗎?”
令行止瞥了一眼記者和那輛采訪的車,“孔家自己的事,用不著令家做主?!?
孔家本就是民國四大家族之一,前人有言:蔣家天下陳家黨,宋氏姐妹孔家財。動亂發(fā)生后,國民黨戰(zhàn)敗后,孔家正是因為有錢才逃出這一劫,一家族的人流亡海外。
本以為沒什么機會再回故國發(fā)展,后來改革開放畫出來的小漁村給了他們機會??准?guī)е笈敭a(chǎn)回國對國家建設(shè)進行投資,這些年早已經(jīng)和中央的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只是作為輔助,從不攝政。
孔家在海內(nèi)外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相比令家,孔家是有歷史的,近的不知,遠的總是要和孔子圣人牽連在一起??准覍Υ艘彩羌姞幉粩啵靶┠暌粋€小女兒借著自己是孔氏后人上了美國一檔真人秀節(jié)目,媒體宣揚中國文化與中國根基,甚至是儒家文化。
孔家內(nèi)部對此不做任何回應(yīng),世代門豪不至于把自己的私生活展露出來給他們看,更對這種錢嗤之以鼻。
如今孔家做主的老太太去世了,從世界各地趕回來的孔氏后人足足有一百余人。魏洛臣跟著令行止停下腳步,與孔氏后人打招呼。根據(jù)她自己掌握的資料與八卦,真正有孔家血脈的人怕是沒有這么多。
何況還有一個兒子被困在臺灣回不來,那一脈肯定是不會回到A市來。
對于孔家情況的了解,她還不如一個資深八卦記者。
來到葬禮的人都對令家、孔家的人表達了歉意,節(jié)哀順變。令行止笑容始終很淡,帶著悲傷與疲乏,魏洛臣想要出面幫他應(yīng)酬,可話題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葬禮上大家交流的聲音都很小,也不像是在說什么秘密。魏洛臣環(huán)視一周,黑白色調(diào)沉悶得讓人壓抑。
過了一小會兒,和重要的人打過招呼后,令行止帶著魏洛臣落座休息。屋內(nèi)的溫度要比屋外高得多,魏洛臣脫下手套,搓了搓手。
服務(wù)員上了一碗云吞,令行止拿起勺子攪動面湯。
一旁還做了許多來參加葬禮的權(quán)貴們,令行止笑著和他們打過招呼,扭過頭微微嘆了一口氣。
“聽說了嗎?孔家那個小孫女被送走了!今早的飛機,連她奶奶的葬禮都不讓參加了……”
令行止低下頭,吃掉勺子里已經(jīng)有些涼的云吞。
“她哪有資格參加啊,我看就是活該……孔老太太要不是因為她,也不會死?!?
魏洛臣低頭喝了一口咖啡,紅唇印在杯子邊緣,看到后,她用手擦了擦。
“真是因為她死的?老太太雖然身體不怎么好,但是醫(yī)療條件都充足,怎么能死呢?”
令行止又吃了一口,湯溫熱,進入他的胃部,很舒服。
“當然是真的!你想吧,孔祥瑞能瞞著老太太偷偷養(yǎng)其他人的女兒,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孫女,一朝一夕之間發(fā)現(xiàn)不是自己的親孫女,這誰能受得?。俊?
令行止放下勺子,瓷勺碰了碗壁。
“叮咚——”
一聲清脆。
魏洛臣看向令行止,他皺了皺眉頭,“這云吞一股怪味兒,我出去抽根煙?!?
“是她自己要走的?!?
魏洛臣拉住令行止的手腕,緊張地看著他。
令行止搖搖頭,“我只是出去抽根煙。”
“咔噠——”
尼古丁燃燒的味道四溢,令行止精神上舒爽很多,可這只是通過尼古丁欺騙身體而已。
來葬禮的人越來越多,寂靜的山間風也大了起來。抽了一根煙,令行止的手凍得通紅,像是手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分裂、撕裂一樣,疼。
眼看葬禮要開始了,令行止緩慢移動到人群邊緣。前排站著的都是孔家直系親屬,表情看不出是悲哀還是傷心,亦或者是開心。
孔老太太生前好友幫忙主持了葬禮,講述了老太太殺伐果斷的一生,落腳點終究是老太太的功績。
魏洛臣站在前排聽著孔老太太的故事,心中一陣唏噓,能夠在亂世下審時度勢、從哥哥的陰影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孔老太太,卻是因為家庭亂倫被氣死了。
她想,如果是古代,這樣的人應(yīng)該死在戰(zhàn)場上,不應(yīng)該為了雞毛算皮的小事終止自己的生命。
葬禮室外部分結(jié)束了,眾人在服務(wù)員的引導(dǎo)下往屋內(nèi)走去。
令行止沒動,站在一旁看著黑白相片中姥姥的笑臉,慈祥中帶著幾分英氣。魏洛臣也沒動,她在遠處望著令行止。
他肯定傷心,雖然孔家人并沒有把老太太的死歸咎在令行止身上,但是魏洛臣能夠明顯感受到令行止的落寞與悔恨。就連聽到孔令琪其實不是孔家人后,表情也沒有特別大的浮動。
遠處一道刺耳的剎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