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遇虎
納蘭崢這年紀(jì)的女孩皮膚嬌嫩,因而手腕被捋起的那處紅痕許久都褪不去,反倒越顯猙獰了。
湛明珩下手不知輕重,垂眼就看見自己干的“好事”,又瞧她緊緊攥著白玉鐲子,眼淚跟不要銀錢似的撲簌簌往下掉,一時也犯上了難。
他哪里想得到這平日里張牙舞爪,得理不饒人,不得理也不饒人的女娃還會被惹哭,又何曾見過女孩家哭。
從前倒有毛頭小嬰在他懷里鬧過,彼時皇祖母教他搖一搖撥浪鼓,拍一拍嬰孩的背,再顛巴幾下,就哄好了。
可這女娃都七歲了,那樣成不成???
不成吧……
納蘭崢這種不出聲的悲泣簡直比毛頭小嬰大喊大叫的哭法還讓湛明珩覺得鬧人,他渾身都似爬了蟲般癢起來,干咳幾聲道:“我……賠你一個成不成?”他當(dāng)然以為,納蘭崢是因?yàn)殍C子碎了才哭的。
見她不搭理自己,又道:“這樣的鐲子宮里多了去,你要十個都成!一百個……”他思考了一下這數(shù)目的概念,“一百個也成吧,我跟皇祖父說一聲就是了?!?/p>
他這態(tài)度倒算端正,可納蘭崢?biāo)坪趼牰紱]聽見。
納蘭嶸長這么大還不曾見姐姐這般過,實(shí)在嚇壞了,怯怯去揪她的衣袖:“姐姐,你別難過了……這是姨娘送你的鐲子嗎?”
湛明珩聞言愣了愣,這玩意兒不是顧家那位解元給她的嗎?
又見納蘭嶸攀著姐姐的肩湊過去,細(xì)細(xì)瞧了一會兒鐲子喃喃道:“姐姐,這是你的小名嗎?我好像聽姨娘這樣叫過你。”見她仍不答應(yīng),他撇撇嘴竟也快哭了,“姐姐,你別哭了……”
納蘭崢聽見弟弟的哭腔才回過神來,知道此番是自個兒失態(tài),就揩揩淚示意她不哭了。
湛明珩礙于面子不好跟納蘭嶸一樣湊過去,卻又實(shí)在好奇那所謂小名,就假意端坐不動,斜睨著去瞅,直將眼珠子都瞪累了才遠(yuǎn)遠(yuǎn)辨認(rèn)出那兩個疊字。
他明白了究竟,忽然覺得不大舒服。
這種不舒服與先前不同,素來目無余子的太孫殿下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是有點(diǎn)羞愧。
可俗話說,不知者無罪,他還道納蘭崢小小年紀(jì)就不明不白跟男子私相授受,哪里曉得這鐲子背后的淵源!
湛明珩自顧自掙扎了一小會兒,覺得這女娃既然不稀得搭理他,還是不要白費(fèi)力氣道歉的好,大不了他回頭跟魏國公府那位姨娘說一聲,讓她再送納蘭崢一副鐲子就是了。
他打定了主意就理直氣壯起來,若無其事拿起弩繼續(xù)研究,只是到底不能專心了,時不時就要往納蘭崢那邊瞥一眼,看她好些了沒。
納蘭嶸一個勁地安慰姐姐。
納蘭崢見弟弟乖順,倒也好受了些。鐲子確實(shí)裂了幾道細(xì)痕,卻好歹是在內(nèi)里,不大礙事,況且也算陰差陽錯,叫她知曉了里頭的秘密。
她畢竟險些在生母手里丟了性命,從前不是沒有怨怪過阮氏,否則以她的性子,哪至于被勒令不能去青山居就當(dāng)真不去了,又哪至于因了公儀家諱莫如深的態(tài)度就省了麻煩不去將鐲子討回。
如今見到刻字卻是內(nèi)疚起來。
她忽然想到,會不會姨娘根本就沒有瘋。
納蘭崢打定了主意回府后走一趟青山居,就牽著弟弟坐端正了,只是也沒搭理湛明珩。
湛明珩見她似乎好了,干咳了一聲,想找個話頭,卻又不曉得說什么,只好再干咳了一聲,倒像彰顯存在似的。
納蘭崢在心底冷哼一聲,目視前方不動搖,認(rèn)了死理,就是不準(zhǔn)備應(yīng)他。
這回是湛明珩理虧,他再怎么脾氣大也忍了,又好奇姐弟倆口中的“姨娘”,就好聲好氣跟納蘭嶸套話:“怎得此前未曾聽嶸世子說起過家中的姨娘?”
納蘭嶸見他一個人默默搗鼓弩箭也怪寂寞的,張了張嘴要答,話到嘴邊又記起他方才欺負(fù)姐姐的兇狠模樣,最終往納蘭崢那側(cè)挪了挪,示意姐姐不理的人他也不理。
湛明珩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忍。
馬車轆轆行了許久,直到湛允勒了韁繩,回頭道:“主子,臥云山到了。只是陛下與諸位公侯伯爺約莫在山林深處,車子不方便進(jìn)?!?/p>
湛明珩當(dāng)先掀開車簾下去:“要進(jìn)山做什么?我又不是來找皇祖父的。”
湛允有些摸不透自家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小主子:“那您這是?”
他張張嘴,半晌沒說吐出話來,最終只憋出兩個字:“賞景!”
那女娃剛哭完,他總不至于說自己原本是打算拿喂老虎這茬來嚇唬她那寶貝弟弟的吧!
湛允看一眼滿山的枝椏亂石,心道真是幅好景致啊!面上則不敢違拗,恭敬道:“主子,那您想怎么賞?莫不如我給您搬張杌子來,您坐這兒?”
納蘭姐弟跟著下了馬車,俱都一副不肯說話的高傲模樣,看得湛明珩牙癢癢,也沒答湛允的話。
這么一安靜,忽聞一陣撲棱響聲。幾人抬頭一看,卻見是只通體墨黑的鷹隼。湛明珩努了努下巴示意湛允去處理。
湛允抬手接過鷹隼,取了綁在腳踝上的信條一看,臉色一變:“主子,是行宮來的消息。照禮制,宴畢后的儀典是您須得在場的,午正便是吉時,眼下姚貴妃到處找不見您,正大發(fā)雷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