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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著哥哥做爺們

(十二)小雪 之五(2/2)


初照這么要面子的?在這走都走不穩(wěn)的節(jié)骨眼?“哪兒丟人了……”他勸到一半,江初照笑著拍拍他手,自己慢慢跨過門檻。

平寧王府跟幾日前他看過的端慶王府大異其趣。

江初照覺得這里清雅的一點不像貴胄之家。同樣是假山流水亭閣,假山上卻栽著蘭花芳草,流水涓涓繞著山石與回廊,幾個轉(zhuǎn)彎起落,水聲擊在石上、竹片上,發(fā)出叮叮咚咚樂音,甚是悅耳,分明是下功夫布置一番的;池畔亭閣亦是小巧雅致,石桌上擺著棋盤茶具,還有幾本好似被翻閱到一半、隨手擱下的書。方才還有人在這亭里倚松聽濤吧?

谷競川發(fā)現(xiàn)江初照又落在后邊,走一步歇一步,只覺頭疼,轉(zhuǎn)回他身旁,想再商量一下,卻瞥見一抹身影,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仍是喊道:“玉想?!?/p>

約莫十四、五歲的小丫頭頓了頓,四下張望一番,與谷競川對上眼,驚喜喚道:“是少爺呀。”捧著茶盤,歡快迎了上來。

“孩子在成長真是不容小覷啊,你本來很小一個,兩年多就長這么大了?”谷競川不可置信。

“少爺?shù)故且稽c沒變?!泵麊居裣氲膵尚⊙绢^呵呵笑,笑聲清脆婉轉(zhuǎn),眼里盈滿喜悅。

“沒變老么?”谷競川笑問。

玉想搖搖頭,“一樣好看?!?/p>

谷競川轉(zhuǎn)身跟江初照介紹:“玉想丫頭,特別會說話,只說實話?!?/p>

玉想對江初照有禮問候,這才發(fā)現(xiàn)立于一旁的單明允,當即笑容滿面道:“單大人也來了,單大人倒是變了許多哪,黑了些,”說著空出一只手在眼尾比劃,“也添了些……”

“啊哈!”谷競川大嚷,驚得玉想差點砸了茶盤,江初照趕忙搭把手穩(wěn)住,就聽谷競川急問:“毛丫頭哪去了?你倆總是秤不離陀的?!?/p>

玉想緩過來,指著回廊另一頭,“二小姐讓老爺叫過去了,今日府里來了客人…老爺?!庇裣胝f到一半,有禮地欠身。

江初照一直以為,武將即便不似單大人般生得威武剽悍,也至少會同將軍這樣,步伐穩(wěn)健、昂藏生風。

可祝懷安不是。

當年平寧王橫掃漠北時,自己還未出世,數(shù)十年來,祝王爺聲名不墜,哪怕已交出兵權(quán),世人仍舊津津樂道他當年用兵如神、叱咤沙場的輝煌事跡。周越能有今日,半壁江山是他打下來的。

江初照很難把這樣的名將與眼前的男子聯(lián)想在一塊──他面容清瞿俊秀、身板挺直,應當是五十來歲,可外貌卻不超過四十。貴氣儒雅之中,眉目卻隱含瀟灑不羈,比起軍裝戎馬,眼下他這一身玉色錦袍更為合襯,飄然如壁畫中走出的仙人。

“爹!”谷競川朗聲喚道,快步迎上去。

江初照讓這一聲喊給拽了回神,自言自語:“是叫爹,不是叫義父?!?/p>

除了他以外,其余幾人跟著谷競川來過幾回,馬鳴山與單明允更是十幾歲和谷競川一個校場練上來的,他倆都喊過祝懷安"將軍",眾人早已見怪不怪。

馬鳴山聽了江初照的低語,側(cè)過頭解釋:“這兩人怕是上輩子就約好做父子,”又指了指一把摟住祝懷安的谷競川,“我跟我親爹都沒這么好?!?/p>

可不是么,方才氣質(zhì)還有些清冷出塵的祝王爺,見了谷競川,立時眉開眼笑、面泛紅光,少了些仙氣,整個人卻更熠熠生輝。

“正招呼客人,聽說你回來,趕緊溜出來瞧瞧?!弊寻步器镆恍Γ`活的神態(tài)更顯得年輕好幾歲,倆人肩勾著肩,兄弟似的站在一塊。他跟谷競川邊走邊聊,又笑吟吟地看向他們幾人,大伙喊了幾聲祝伯伯,似是非常熟稔,祝懷安一一跟他們寒暄幾句,目光落在一直沒開口的江初照身上。

“新朋友?”祝懷安眼前一亮,這孩子生得很出色??!競川會帶回家,肯定也是過命交情。

江初照原本目光就沒離開過他身上,此刻跟他對上眼,有些無措,當即抱拳一揖:“晚輩江初照,見過祝王爺?!?/p>

祝懷安笑容怔了怔,秀雅的眸子閃過一絲復雜,溫聲道:“叫祝伯伯就行?!?/p>

江初照抬起臉,回以淺笑。

“孩子,你爹尊姓大名是?”祝懷安端詳著他,仍是一派溫和。

“家父江鴻雁,臨水人士?!苯跽沼卸Y答道。

鴻雁……他幾不可見地搖搖頭,親切道:“把這兒當自己家,好好玩?!鳖D了頓又費解地詢問:“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臉色不大好。”

“他身上有傷?!惫雀偞ń釉挕?/p>

“傷著哪了?”祝懷安憂心再問,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zhuǎn)。

“傷在腿上,扎了個很深的洞?!惫雀偞ㄕf著,又興起活活撕爛向青棠的沖動。

祝懷安看兒子神色有異,暗暗心驚,拍拍他肩頭:“先扶你朋友到廳里坐會,我讓人送藥過去。”又傾身安慰江初照:“祝伯伯有生肌袪疤的藥,一會你擦了,不會這么疼,再讓競川帶些回去,一日五次換藥,好得極快,你莫擔心?!?/p>

他的親切令江初照不知所措,只是愣愣點頭。

祝懷安淺淺一笑,忽地想起什么,交代谷競川:“我先回宴席,你讓廚房給大伙弄些他們愛吃的吧,晚點再敘?!庇窒蛐P吩咐送藥,這才匆匆離去。

用過午膳,他們有些昏昏欲睡,也不回房,在花廳各自消遣。

單明允喝茶嗑瓜子,若有所思;馬鳴山跟紀重九拿出棋盤,卻不是規(guī)矩下棋,而是把棋子當彈丸使,用他們自訂的規(guī)矩互相攻防,紀重九后來還干脆整個蹲在椅子上,動作很是粗魯。江初照看向坐在另一側(cè)的賀友之,這哥哥氣質(zhì)好多了,捧著一本書靜靜閱讀。

“我們在等啥子?”

江初照低聲問賀友之,卻被坐在另一側(cè)的紀重九聽見,邊玩邊大聲回答他:“等仙女嘍,不是跟你說將軍的妹妹很漂亮?一會你就知道我沒騙人?!?/p>

江初照替他捏把汗,這人剛被打過還學不乖,這會又夸起人家妹妹……

卻發(fā)現(xiàn)站在紀重九身側(cè)的谷競川這回沒惱,只不過笑了一下,又轉(zhuǎn)回去端詳墻上掛畫。

“這是爹上個月畫的,說是咱們?nèi)齻€孩子。”

清亮的嗓音忽在身側(cè)響起,谷競川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唇邊笑意更深。

祝玥暖方才一進花廳,立時認出谷競川,將食指壓在自個唇上,讓哥哥的朋友們別作聲,偷偷溜進來,本想嚇他一跳,可真的走到他附近,出于直覺跟過往慘痛經(jīng)驗,終究是作罷,免得偷雞不著蝕把米……

“你這回不嚇我?”分明聽她踮著腳尖走路,本想趁她出手反嚇她一跳,還真可惜了。

“我老早不玩這套?!弊+h暖臉上一紅,有些心虛,跟著一道瞧那三幅掛畫,微笑問他:“你猜,哪個是你?”

紀重九推了江初照一把,樂呵呵地小聲提示:“二小姐?!?/p>

從江初照的角度,只能稍微看到這兩兄妹的側(cè)面,方才祝二小姐進門時他低著頭,錯過了照面的機會。不多時玉想姑娘也跟了進門,站在祝二小姐身側(cè),兩位少女身形差不多,還都穿著鵝黃色的衣裙、頭系絲帶,乍看背影有些分不清誰是誰。

谷競川細細端詳,三幅畫各具精神意象,芝蘭秀雅,寒梅凜傲,青松勁拔,他轉(zhuǎn)頭問祝玥暖:“同一天畫的?”看她點點頭,谷競川心下驚艷:‘爹這畫工,已臻化境啊,看著就完全不同氛圍,竟是同一天畫成的?’

他含笑指著那幅淡雅蘭花。

祝玥暖登時一樂,正要笑他答錯了,谷競川卻嘿地壞笑,“這肯定不是你,空谷幽蘭,你就不是這氣質(zhì)?!?/p>

“我讓你猜自個,你扯我做什么?”她俏臉微紅地啐道。

“這倒是挺像你。”谷競川微微傾身靠近她,指著那幅霜雪中紅花怒放的寒梅,贊嘆道:“欺霜斗雪,燦若云霞?!?/p>

祝玥暖一愣,臉比方才更紅潤,有些無措、有些不敢相信地瞧著他,“哥你這會在夸我來著?”還沒過年呢,這刀子嘴今兒涂了蜜呀?

“我夸的是梅花,不是你?!彼Φ?。

祝玥暖腦子轟地一聲,又羞又惱,都忘了競川哥哥忒狡猾,沒地教她自取其辱。登時滿面通紅,輕輕呸了一句,轉(zhuǎn)身就跑。

“同你說笑呢,毛丫頭!”谷競川邊喊邊笑著追出去。

玉想愣了愣,同樣急匆匆跟著跑出去。

單明允見狀,呵了一聲,搖頭嘆道:“這回惱得連玉想丫頭也落下了?!?/p>

除了江初照以外的三個人哄然大笑,賀友之放下書,傾身對一臉茫然的江初照解釋:“你是頭一回來玩,不曉得他們家的作派,”說著忍不住笑起來,斷斷續(xù)續(xù)接著道:“咱們…回回都等這出……還私下管這叫……”

“黃鼠狼爆栗子!”馬鳴山高聲接話。賀友之指著他,邊大笑邊用力點頭。

黃鼠狼?栗子?江初照瞪大眼。

紀重九看他不明白,用手肘頂他一下,“不像么?那黃鼠狼隨口兩句話,二小姐就像埋熱灰里的栗子……”他大笑著比了好幾個散花。

江初照登時明白,一拍手,指著廳門樂道:“現(xiàn)下是黃鼠狼追栗子!”

單明允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幾人又爆出大笑,直要將屋頂掀了。

*          ?。          。?/p>

曲水回廊下,谷競川一個箭步攔下祝玥暖,笑著哄道:“同你說笑,別氣了。哥難得回來,你說不到兩句就走?”

祝玥暖在家也會想念谷競川,畢竟一道長大,競川哥哥剛離家時,她看起來無所謂,卻是有些寂寞的。有時收到他捎回來的書,還特別想看看他,可真正見了面,總被他氣得七竅生煙。好比剛剛,她中途離席就為了進花廳瞧他,哥聊沒兩句又損起她來,怎能不氣,他根本是故意的。

她心里矛盾得很,低著頭悶不吭聲。

谷競川等了會,有些不耐煩,毛丫頭小時候很爽快的,怎地長大以后跟其他姑娘一個樣,扭扭捏捏,半天憋不出一個屁?他捺下性子,試著打通她腸子,提議道:“你想不想下棋,要不咱倆玩幾盤?”

下棋?他還好意思提下棋這兩字?祝玥暖登時來氣,直勾勾盯著他,從齒縫迸出個"不"字。

不要就不要,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模樣?谷競川不明就里,再問:“為何?你不愛下棋啦?”

“先前同你下,你把棋盤掀了!”那會嘩啦啦他起身就走,還是玉想陪著她將棋子挨個拾回來,什么玩意?

“我做過這種事?”谷競川不可置信。

祝玥暖聽了這話,眼睛猶似要噴出火,一旁玉想瞧她著惱,輕拍她安撫,偷偷對谷競川點頭。

看來真是他做的??!當即改口道:“要不教你騎射吧?”眼見毛丫頭一愣,似是有些心動,他也是興沖沖:“你想先學騎馬還是射箭?”忽覺自己太大聲,這可不能讓爹知道,又低聲加了一句:“哥這回先教你一樣,下回再教另一樣,馬上就去?”

祝玥暖雙眼放光,剛要應好,心思飛轉(zhuǎn)一圈,又悶悶道:“我不去?!?/p>

谷競川嘖了一聲,只覺太他媽掃興,不悅地道:“先前你還死皮賴臉地央著爹教你,這會哥自己送上門,你反倒不要?”

這話也太難聽了?祝玥暖心頭火起,指著他:“你…你……”

“你這會在嫌棄我,怕我教得不如爹好啊,師出同門又能差到哪去?”谷競川總覺得有些受辱,火氣也大起來。

祝玥暖知他誤會,急道:“我…我……”我怕你作弄我。

她就是說不出口。

“你你你、我我我的,”谷競川逼近一步,祝玥暖跟著退一步,背撞到了墻,抬頭看著哥哥一拳輕擊在墻上,直勾勾盯著她,“有屁快放?!?/p>

祝玥暖如夢初醒,用力推開他,“我跟誰學也不跟你學?!痹捯粑绰洌瑺科鹩裣刖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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