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淺淺一笑，如明霞瀲滟。這讓他忽然有些渾身發(fā)燙，立即移開目光，調(diào)整呼吸。好一會后，他柔聲笑道：“玥兒，你可以直稱朕的名諱?！?/p>

祝玥暖胸口一熱，不大確定地問：“陛下是說，好像曲大人那樣叫你？”

又提他？曲慕濤真是陰魂不散。元望舒失笑道：“就同他那樣叫?！?/p>

“望舒?！彼吐曉囍鴨荆钣X陛下的名字真是很好聽，心跳得厲害，轉(zhuǎn)身摟住他，輕笑出聲。

沒料到她會如此這般的，元望舒暗暗叫苦，輕輕拉開她，正色道：“你現(xiàn)下又是何意？”

祝玥暖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什么，摀著嘴一臉尷尬，“一時高興，也沒怎地?！?/p>

忽聞一聲霹靂，元望舒迅速摀住她雙耳，擋下這聲貫耳春雷，待雷聲消停，他才松開手。

祝玥暖雙眼發(fā)光地瞧著他，訥訥道：“長這么大，還是頭一回有人幫我摀耳朵?！北槐Ｗo的感覺可真好……

看他不太明白，她主動解釋：“我不怕落雷。有時雷聲從遠方滾滾而至，很好聽的。仿佛有什么上古神獸，穿云渡雨而來，在附近徘徊盤踞，挺有意思?！?/p>

元望舒心下愕然，挑眉打量她，“你還真是有別于一般姑娘?！?/p>

“爹常說我投錯了女兒身?！彼亲樱鲶@道：“壞了，想想很怕落雷，我不能久待了?！闭f著轉(zhuǎn)身欲爬上池子，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有些踟躕地瞧著他。

他輕嘆口氣，“朕不看你，等你穿戴整齊，朕差人送你回珵琰閣?！?/p>

祝玥暖拉著他手，“我很想留下來，只是…我再找天來陪你？”

“…好?！边@丫頭肯定只是字面上意思。

他搖搖頭，示意她上去，祝玥暖吻了下他的掌心，急匆匆轉(zhuǎn)身就走。元望舒依言轉(zhuǎn)過身不看她，掌心尚留溫軟感受。

他當日為何將珵琰閣修在這么遠的地方？

回到珵琰閣，玉想臉色蒼白地迎在門口。祝玥暖剛靠近她，天邊又是電光一閃，她急摀住玉想耳朵，感覺懷中人哆嗦得厲害。

“秦總管，勞煩您了，回程請留心?！彼傆X得抱歉，這么大的雨。

秦總管微笑一揖，轉(zhuǎn)身去了。祝玥暖牽起玉想，將她帶回內(nèi)室。

倆姑娘躺在榻上，玉想閉著眼，迷迷糊糊地說：“我以為你今晚會留在陛下那?！?/p>

她輕撫玉想如云黑發(fā)，嬌笑道：“傻丫頭，自然要回來顧著妳，陛下可不怕落雷?！?/p>

玉想聞言咯咯一笑，摟著她安心睡去。

＊　　　　　　　　　　?。　　　　　　　　　　。?/p>

“你可有話想對我說？”祝玥暖闔上書，專注地看著玉想。想想這兩日不對頭，似乎總盯著自個瞧。

“確實有些不明白的事，想問問你?！庇裣胝f著，竟難得的紅了臉，祝玥暖靜靜等她。玉想思索一番才說：“嗯…你可記得，咱們?nèi)タ礋艉?，有好陣子都不見曲大人？?/p>

“…似乎是?！弊＋h暖點點頭。

“曲大人說，當時他出門替陛下辦事?！庇裣肽樕t潤，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對玉珮。

那對玉甫一拿出，瑩然生輝，透著陽光如雪晶冰璨，凝脂潤澤、通透無瑕。祝玥暖一愣，玉石珠寶她雖沒研究，自小也見過不少。這玉卻似從月光脫胎而生，完全將她見過的古玩珍寶比了下去，不可與凡間俗物相提并論。

“這是曲大人送的，就是在你同陛下去騎馬那日，”玉想說著有些羞怯，“曲大人說，這玉恰好合了我的名字，想贈與我。若是他日，我有了意中人……可將其中一塊贈與對方?！?/p>

祝玥暖一時捋不清，接不上這話。

小姑娘接著說：“我覺著不妥，一來是私相授受，二來這玉看著就挺貴氣?！?/p>

豈止貴氣來著？祝玥暖心下愕然卻不敢說，曲大人這是？她若料得不錯，這明擺是……

玉想瞧她神色古怪地盯著玉佩好一會，又抬頭示意自個繼續(xù)說，才捺下好奇細聲道：“曲大人看我不肯收，又說了這是他此次出門偶然獲得，不費銀錢，讓我安心收下，就是個伴手禮?！?/p>

“那你可想好另一塊玉要送誰了？”祝玥暖脫口問道，卻有些被自個的唐突嚇著。玉想更是驚得跳起來，攥著那兩塊玉的穗子，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祝玥暖輕拍她手，幫她緩緩。

“我不是很明白曲大人的意思。”玉想訥訥道。

她自個沒發(fā)現(xiàn)，祝玥暖卻聽出了答案。

“你哪兒不明白？”她看就挺明白的，曲大人此舉可厲害了。

玉想思忖一會，悵然地說：“你不曉得，許多姑娘喜歡曲大人的……曲大人一向與人為善，對誰都親切有禮。他送我這物事，肯定也是因為我名字恰好對得上罷了。”

曲大人若聽了這話，該多委曲來著？祝玥暖原本噙著笑，聽完小丫頭這話不免心下冷汗，緩了會才對玉想說：“你可記得，有次曲大人見了我手邊幾本醫(yī)書，貌似很喜歡？”

看玉想點點頭，祝玥暖接著道：“我當場要送他，他卻立刻拒絕了，說什么要透過陛下，過個明路?！边@事想起還心下惴惴，她不假思索，幸虧曲慕濤腦子清楚，不然都成什么樣？她一臉認真凝視玉想：“你說，這樣一個知禮有度的人，他會做出隨手饋贈、討好姑娘的事么？”

玉想聞言，反而更難過，“若是對我有意，他何不自個留一塊，卻又讓我送旁人……”

“我或許知道?！弊＋h暖懇切地說，“曲大人想讓你作決定，比起自個的心意，他更重視你怎么想?！?/p>

玉想一怔，并不接話，仍是滿腹心事。

看她將信將疑，祝玥暖問道：“我能看看那玉么？”

從玉想手中接過玉珮，祝玥暖又是一愣，尋常玉佩都須偎在手里好半會才捂熱，此玉卻觸手生溫。她細瞧上頭雕花，赫見一細鐫紋徽，她分明在哪見過……

她將玉珮交回玉想手中，轉(zhuǎn)個身在書頁里翻找，最后指著一本年代久遠、些微泛黃的書頁，對玉想招招手，“想想你看，是不是和你那玉上刻的一樣？”玉想湊上前，幾經(jīng)比對，確實如出一轍。

“二小姐，這是？”

“伏羲氏圖騰?！彼南掳刁@，緩口氣才道：“想想，這恐怕不是從哪個小鋪順手捎來的?！?/p>

＊　　　　　　　　　　?。　　　　　　　　　　。?/p>

祝玥暖言出必諾，雨季過后立即出現(xiàn)在勤政殿。

元望舒才聽人通報，就見她不假他人之手，自個提著一落漆盒，歡快跨進門，滿臉期待、容光煥發(fā)地問道：“陛下可得空了？”

他真是太想她了。這沒心沒肺的丫頭，平日也不知來勤政殿轉(zhuǎn)轉(zhuǎn)，忙什么？湊近一瞧才發(fā)現(xiàn)她帶了許多樣式的小菜，正一一擺放。

“都是我自個燒的，今日沒做大菜，都是小樣?！弊＋h暖一面布菜，一面認真地解釋：“于師傅試過毒的，陛下盡管放心?！?/p>

元望舒失笑搖頭，胸口一熱，從身后摟住她，低聲在她耳畔問：“你今日可否留下？”

“是打算留下，已跟玉想說好了?！弊＋h暖轉(zhuǎn)過頭，雙眼發(fā)光續(xù)道：“今兒咱倆可快活一整夜！”

元望舒聞言一愕，她這是何意？不，肯定只是字面上意思。他一陣好笑，靠著她樂不可支。

“要不陛下坐著樂吧?！鼻撇怀鰜肀菹逻€挺沉的，祝玥暖輕輕拉開他。

“再一會，一會就好?！彼裨谒绺C笑，她身上清雅的香氣淡淡縈繞在呼吸間，元望舒心道：確實是快活，這丫頭剛來大燕還把他氣的……

倆人一面進膳一面談笑。

“你這幾日，都奔御膳房了？”

她點點頭，又幫他挾了一筷子菜。

“那既然會路過勤政殿，怎從不進來瞧瞧？”大禹治水呢這是？

祝玥暖停下筷，不大好意思地承認：“確實也想念陛下，可又怕你忙著，會擾了你?！?/p>

他正幫她添茶，聽了這話一笑，“曲慕濤還沒進過內(nèi)室，他平日愛來便來，你倒客氣?！?/p>

祝玥暖大奇：“曲大人從未去過內(nèi)室的？”

“他進內(nèi)室做什么，”元望舒反問，“你還道，他能同你與你丫頭那般，會跟朕摟著睡？”

“我也沒跟陛下?lián)е??！彼p頰發(fā)燙地叫起來，陛下怎知她都跟玉想一道摟著睡？

夜幕低垂，祝玥暖梳洗后，本自個在榻上看書，想著等他梳洗回來，也許能下幾盤棋。忽聽元望舒喚她，一抬眼即被他拉起來。他將一襲輕暖大氅披在她身上，自己同樣身著大氅。

“咱們要出去呀？”她好奇問道。

“不算出去?！彼麪恐庾撸瑓s沒朝殿門去，而是轉(zhuǎn)向殿內(nèi)雅廳，輕推開一扇門。

祝玥暖驚呼一聲，她知道勤政殿大，但這也太離譜，里面竟是別有洞天──雅致回廊繞著庭園山水，景色開闊、花影扶疏，園內(nèi)荷塘倒映天邊朗朗斗星。春風拂面，清涼又幽遠的花香沁人心脾。

“是玉蘭花?！彼溃屵@馥雅的香氣迷得暈陶陶。

元望舒牽著她在回廊漫步，停在一株玉蘭樹前。月下玉蘭透著瑩白光澤，盞盞生輝。

“玉蘭花開只有十來天，”元望舒輕撫她發(fā)間那日常配戴的玉蘭花簪子，淡淡一笑，“幸而你今晚來此，朕還想著，或許明年才能讓你瞧瞧?！?/p>

他這句話沒有其他意思，卻輕輕扯疼祝玥暖。

她就是想得太多，應該同曲大人那般，愛來便來，即使只和陛下說兩句、看看他也好，并不會擾了陛下。祝玥暖豁然開朗，拉著他在回廊坐下，輕輕靠著他。

對她的忽然親近，元望舒有些訝異，側(cè)頭凝視小姑娘，看她神色松弛喜悅，這才輕輕擁住她。倆人在別院回廊下，就著月光靜觀美景，偶有一兩朵玉蘭教風吹落眼前，緩緩旋轉(zhuǎn)飄下。

“要是我會一兩件樂器就好了，”祝玥暖有感而發(fā)，“當此美景，若有絲竹相伴，應分外雅致。”

“朕會?！彼釉?。

“會…會什么？”

“琴?！?/p>

祝玥暖眼角抽動幾下，忙伸手按住。

“你那什么表情？”

“不，只是略感意外?！焙芤馔狻?/p>

“這沒什么稀奇，曲慕濤也會樂器，他笛子吹得特別好。”

說的是啊，貴胄之家的子女多半會的，是自個不爭氣罷了……“那陛下可愿撫琴，讓我聽聽呢？”她重振精神問道。

“嗯…朕有五六年不曾碰過了，怕是有些生疏?！?/p>

剛說完就見她有些失望，元望舒沉吟一會，“你在這等等?！彼ザ鴱头担种斜Я税压徘?，重坐回她身畔。祝玥暖又驚又喜，聚精會神地盯著他。

元望舒試調(diào)幾個音，稍一抬眼，讓她滿臉熱切瞧得有些不自在，“你能不能別一直盯著朕？”

“能，能。”她重新坐回他身旁，不敢再看。卻忽聞行云流水的琴聲，婉轉(zhuǎn)悠揚，不禁怔忡望著他。相比古箏、琵琶那樣錚錚淙淙；琴聲悠遠雅正，余音渾厚又綿密剛勁，她差點就回不了神。

一曲方罷，祝玥暖驚喜地贊道：“分明奏得很好呀，陛下真是深藏不露?！?/p>

“可見你確實不通音律，朕錯了好幾個音，你方才沒聽出來？”他笑著睞她一眼。

祝玥暖搖搖頭，仍是一臉崇拜，“確實好聽?！?/p>

元望舒淺淺一笑，忽道：“家里人應該都很疼你吧？”

“爹和長姐待我不錯?！笨晌ㄓ幸蝗瞬缓谜f……“或許是他們待我太好，從前我特別不會想。爹給我和長姐的資源一樣，我卻偏是逃課，他們不責怪，我還沾沾自喜。”她輕嘆口氣，抬眸看著滿樹玉蘭花，悶悶地說：“如今不學無術(shù)，可后悔了。”

“朕從不覺你不學無術(shù)?！彼麥芈暯釉挕?/p>

祝玥暖有些吃驚，元望舒一雙黑眸深邃地凝視她，“琴棋書畫四藝，你棋已下得不錯，書畫更是一流。莫說詩詞意境開闊，就是那手字，若非親眼見你所繪，單看筆力和氣勢，萬料不到出自一小姑娘手筆。”元望舒靠著背，含笑望著她，“人各有志，未必照著兄姐父母就是好出路，若人人都一樣，那還有什么意思？”

祝玥暖搭不上話，她從未這樣想過。她確實是看著兄姐的背影長大，長姐這般柔婉慧質(zhì)她學不來，競川哥哥打小總被人夸文武雙全，她更是構(gòu)不著邊；自己的手筆若放在爹的任何一幅墨寶旁，都是活生生的鞭笞跟玩笑……她一直都有些遺憾的，可是今晚過后不會了，她會找到自己的出路。

小姑娘清亮的水眸盈滿光彩與希望，含笑輕輕點頭，還滿臉喜色地拉過他手，在溫暖的掌心輕啄一口，這讓他很意外，不自禁跟著笑起來。

“還想再聽么？”元望舒低醇的嗓音帶著笑意，她聞言雙眼發(fā)光，不住點頭。他再次彈奏，琴音卻和方才激越奔放大不相同，極其溫柔，繞得祝玥暖耳輪酥麻，陶醉地輕靠著他閉上眼。

她雖不通音律，可陛下的琴聲好像他呀，有深情卻不款款，幽回縈繞幾番，才驀然發(fā)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她輕嘆口氣，幸福又有些揪心，希望時光永遠停在此刻。

但覺她安靜的異常，他轉(zhuǎn)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她竟靠著自己睡著了。他輕笑一聲，瞥著那把古琴獨自出神。約莫六年了，他以為自己此生再不碰這把琴，今夜卻被小丫頭輕易說動。

這曾是他母親的琴，千金難求。

六歲那年，他看父親在書房細心擦拭這把琴，好奇地想去抓琴弦，父親一把按住他玩得臟兮兮的爪子，噙著笑用帕子把他的手抹干凈，讓他坐在膝上，一邊低語一邊帶著他的手去認識那些琴弦。

每逢他下手重些，壓得那弦痛呼，父親也會跟著攥緊眉心，這副心疼樣在當時的他看來很有趣，愈發(fā)故意地粗魯，不時去看父親反應。

幾次以后父親終于松口，無奈地問他：‘望舒啊，這琴是特意給你母親尋來的，世間只余這一把了，你就不能仔細些么？’

這把琴后來放在寄暢園母親的寢居內(nèi)，父親總說母親琴藝出眾，可他一次也沒聽過母親彈奏那把琴。某一年中秋飲宴后，母親帶著醉意，將琴往地上砸，哐地一聲伴著琴弦嗡鳴，父親珍而重之的琴就這樣生生斷成兩半。

那年他九歲？十歲？他唯一記得的是父親眼里的痛惜與疲憊。

當時他太小了，天真的以為父親舍不得的是琴，是以在秦諒把他帶下去之前，他奔過去將那把斷琴抱在懷里，急匆匆去往千機樓，在那把琴修好前都不肯離開。

他想著，只要修好琴，父親就會開心了，可當他將修復完好的琴放在父親桌上，父親只是淡淡一笑，溫和地說：‘你拿去吧，別讓母親看見了?！?/p>

祝玥暖稍稍挪動，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睡，他從往事里回神，輕撫她月色下瑩瑩麗容，凝視著她的眸色轉(zhuǎn)深，流轉(zhuǎn)著情意。

春寒料峭，晚風襲人，元望舒抱起她，想離開這透風長廊。

“陛下？”祝玥暖悠悠醒轉(zhuǎn)，有些慌亂地輕聲喊他。

“沒事，你接著睡?！彼恍?，月色下的俊顏盡是溫柔。

她臉上一紅，清醒不少，這…這哪睡得著？四下張望一番，逮著自個下來走的機會，輕聲問他：“望舒，你那琴落下了，我?guī)湍隳每珊?？?/p>

“你叫朕什么？”他含笑問。

她登時一愣，不太明白地回答：“是你說可以……”

元望舒忽然輕輕吻上她，又在她回神前松開，祝玥暖雙腳落了地，可感覺還飄著。

“去吧?！彼⒁惶?。祝玥暖這才如夢初醒，頂著熱辣辣的小臉，轉(zhuǎn)身奔向地上的琴。

是不是教人占了便宜方才？這念頭她自個都覺得好笑。

倆人躺在榻上，內(nèi)室僅剩月色朦朧。

“我?guī)捅菹掳磿^吧?！彼谒韨?cè)溫言提議，上回陛下睡得可好了。

“你不累??？”

“不累?！?/p>

“那方才為何打盹？”

祝玥暖一時語塞。她確實累了，清早就去御膳房報到，還精神奕奕嚇了于師傅一跳。

他認得這表情，笑著擁住她，低柔的嗓音輕聲道：“朕今晚會睡得很好，你也放心睡吧?！?/p>

祝玥暖時常和玉想摟著睡，跟他卻是頭一回，只覺陌生又熟悉。陛下身上為何總有這幽微溫暖的香氣，熏香？沉香？她來不及弄清楚，偎在他懷里蒙蒙睡去。

＊　　　　　　　　　　　＊　　　　　　　　　　?。?/p>

祝玥暖牽著玉想踏進琳瑯坊。

“秦大娘。”倆姑娘欣喜喚道。

秦穎一見是她倆，歡快迎上，柔聲道：“娘娘今日得空來此？”

每日都空著呢……祝玥暖對自個的游手好閑感到難為情，“想勞煩您件事?！彼行┎缓靡馑肌?/p>

“娘娘太客氣了，必當效勞。”秦穎溫言道。

秦穎這親切熱心的態(tài)度跟御膳房的于卯珍形成鮮明對比，于卯珍回回見了祝玥暖，那都是縮著瞳孔，邊陪笑邊往后退的，仿佛小姑娘會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嘴上說樂意見到她，可行跡完全不是一回事。

祝玥暖跟玉想本來也沒察覺，是有次剛離開御膳房就遇上大雨，兩人轉(zhuǎn)回去，正巧看到于師傅舉著勺子在訓徒，一聽之下不得了，竟是在罵那小徒兒沒給他通風報信，害他走避不及云云。

她當下真是吃驚又難過，原來于師傅這般討厭她的？剛要偕玉想冒著雨離開，卻被其他剛進門的師傅逮住，高聲跟她問好，弄得場面極是尷尬。

她只得牽著玉想走回廚房，還沒開口呢，于師傅倒先一步說了：‘娘娘，俺方才不是那意思咧，俺是…那個那個，跟你倆玩捉迷藏，這廚房多大，玩起來特有意思，俺那小孫子，比娘娘小幾歲，可喜歡玩這個的，俺看平時你四處找，那米筐呀、菜簍呀、柴房大灶，都瞞不過你，看你玩得特上手，就猜你肯定也好這一口，這個這個，今兒卻沒玩成，覺得可惜了才罵的他咧，你別多心、別多心??？’

祝玥暖差點就信了，如果沒瞧見那小徒兒偷笑的話。

她很過意不去，玉想是嫌棄過她做菜難吃，可原來難吃到這地步，還把人家堂堂掌杓師傅嚇得避之唯恐不及？是以當時她悄悄跟于師傅說了：‘師傅，徒兒做菜是缺乏天分，連嘗味道都做得不好，老是耽誤您做事，我會用心學，您老人家別嫌我笨吧？’她是真心想把這門技藝學好，雖然她打出生還沒碰過這么困難的行活。

于師傅當時呆了呆，連忙笑著說：‘俺不覺得娘娘笨，誰一生下來就會燒菜啦？你慢慢學，沒事，多做幾回就熟了么……’他說著冷不防往小徒兒屁股搧了下，啪地一聲清脆響亮，嚇了倆姑娘一跳，‘這崽子從前還差點把俺廚房給燒嘍，娘娘一點不笨，不笨啊。’

祝玥暖想著前些日子在廚房的情景，仍是不免難為情，想不到今日自個竟上琳瑯坊叨擾了，但愿這回別把秦大娘也給嚇著，畢竟于師傅一開始聽她要拜師，也曾興高采烈的……

“我想學件樂器?！彼g著小手，細聲說。

“可特別喜歡什么？”秦穎溫聲問她。

“不要洞簫，有時聽著太凄婉了?！彼⒖檀稹?/p>

秦穎不禁莞爾，淺笑著提議：“娘娘生性活潑，要不學瑟吧？”

“瑟？大燕有瑟的？”周越早失傳了?？辞胤f點頭，她好奇問：“那瑟生得什么模樣？”

“和箏有些相似，一共五十弦?！?/p>

“五十？”祝玥暖瞠大眼后退一步。

“娘娘別慌，弦數(shù)雖多，反倒好駕馭，不難?！鼻胤f讓小姑娘的反應逗樂，抿了抿唇，鼓勵她：“老身記得陛下是撫琴的，之所以推薦瑟，也是因為它適合為琴伴奏。若娘娘學成了，豈不是能與陛下琴瑟和鳴？”

祝玥暖握住秦穎雙手，滿臉熱切道：“你、你說話可太好聽了，我就學這個！”

一瞥眼，瞧玉想似乎也很有興趣，祝玥暖又轉(zhuǎn)頭，有些羞怯地問秦穎：“可有什么樂器是適合與笛子合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