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著牙好容易才緩過來,面色如常看著岳丈,欣然微笑道:“朕很喜歡。她雖是個(gè)熱心腸的,但處事粗中有細(xì),皇城上下都服她,替朕分憂不少?!?/p>
這是第一次,祝玥暖得知他對自己的評價(jià),無論是不是場面話,她聽著都極受用。
祝懷安更是喜不自勝,終能放下一顆心。
“你競川哥哥年節(jié)后倒是回來一趟?!毕g祝懷安忽憶起,噙著笑道:“他聽說你嫁了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直嚷著:‘那臟兮兮的毛丫頭也學(xué)人嫁人?’”
“毛丫頭就算了,我可從沒臟兮兮!”祝玥暖氣道。
“你小時(shí)候確實(shí)總玩得特別臟,一年難得干凈幾回?!焙⒆觽兡暧讜r(shí)在園子里放養(yǎng)、上竄下跳的活潑情景讓祝懷安不勝懷念,是以這會實(shí)話實(shí)說,絲毫不給她留顏面。
爹呀,陛下還在這,快別說了……祝玥暖見元望舒笑得開懷,紅著俏臉著急解釋:“那競川哥哥平日都在外駐防,幾年才見一回,我…我早已不像他說的那般?!?/p>
駐防?元望舒聞言一愣,轉(zhuǎn)而問小姑娘:“谷競川?”
“…陛下知道他?”
“如雷貫耳?!贝巳藰O是驍勇,想不到是祝王府的人。
“他是我爹的義子,”祝玥暖略一思忖,“約莫長陛下兩歲?!?/p>
“下次那孩子回來,我再同他說,毛丫頭嫁了人,確實(shí)不同以往了,順便勸勸他早日成家?!弊寻惨豢诟闪司扑瑯诽仗盏剞D(zhuǎn)向元望舒,“陛下可喜歡下棋么?”
祝玥暖輕拉祝懷安衣角,低聲道:“爹別問了,您下不贏的。”
* ?。 。?/p>
返回房間路上,祝玥暖想起方才終于一睹的追日奇石和掛畫,好奇道:“那幅虎踞山林圖又是從何處得來?”她很喜歡啊,恢弘大氣、栩栩如生,她一進(jìn)廳還看得癡了。
“朕畫的?!?/p>
“你?”祝玥暖不自覺提高音量。
“十六歲那年畫的?!彼麥睾鸵恍?,順手將她些許凌亂的鬢發(fā)梳理好,“慕濤幫朕瞧過,他一向很公平,從不阿諛奉承,他夸好的,朕才敢送出手。”
祝玥暖有些頭暈?zāi)垦?,緩了會才道:“陛下出手太大方了,這三件都不是尋常物事,且都沖著爹的喜好而備…你何以知道我爹都喜歡什么?”說到后來,她才想起這個(gè)一直忘記打聽的問題。
“下過功夫的?!痹嫘Υ稹?/p>
祝玥暖瞪大眼,脫口問道:“為何下這功夫?”
“…你認(rèn)為呢?”
若是早前,她十之八九會說出:‘因?yàn)槲覗|西不講究,陛下怕我丟您的臉?!@樣的渾話??杀菹碌纳袂楹軠厝岚?,她心中暖燙,大著膽猜測:“你希望我爹開心?!?/p>
“朕不只圖岳丈開心。”他意有所指,微笑看著她。
祝玥暖先是愣了愣,猛然意會過來,心跳飛快地?fù)撝∽?,半天說不出話。
倒是元望舒先開口:“花廳一側(cè)還掛了三幅畫,是你畫的?”
“爹畫的?!彼囍匦纳駝e飄了,小臉緋紅卻如何也消不下去,直視前方曲折回廊,盡量語氣如常地答道:“代表他三個(gè)孩子。長姐是芝蘭,寒梅是我,競川哥哥是勁松?!?/p>
元望舒聞言一喜,“谷競川朕沒見過,但你與祝珵緋確實(shí)像極那畫?!彼谜凵戎钢+h暖,溫和笑道:“"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dú)先天下春 。"”
祝玥暖一怔,驚喜搭上他手,“我爹畫那幅寒梅圖時(shí),也是這么同我說的?!庇羞@么巧的事?她這才意識到,自個(gè)嫁的人竟與爹是很相似的,只是兩人不同之處過于明顯,她才一直沒看出來。
“你和那谷競川也是一道長大?”
“是一道,可咱們相差十歲,談不來。他只會作弄我,跟長姐才有話聊?!弊+h暖說著,又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仔細(xì)想想,她原來天不怕地不怕,如今會怕耗子也是讓哥害的。
“朕也年長你將近十歲?!彼恢螘r(shí)停下步伐。
“他能同陛下相提并論么?”祝玥暖也跟著站定,沒好氣道,“競川哥哥很粗魯?shù)?,絲毫不懂憐香惜玉。有幾次大手一拍,我直接坐地上了?!彼f愈氣,垂在身側(cè)的小手捏得緊緊,“爹也不管管他,還樂得哈哈大笑。”
元望舒見她著惱,內(nèi)心詫異,正想寬慰幾句,哪知小丫頭下一刻竟嘿地冷笑起來,讓他未出口的話生生噎回去,發(fā)現(xiàn)這還是自己頭一回看她如此。
他并不曉得,祝玥暖是想起稍早,這才冷冷一笑──爹還要競川哥哥早日成家,就不信有姑娘敢嫁他?
祝玥暖挑著眉道:“他對長姐倒是不曾如此,以他粗放的性格,算得上斯文有禮了,當(dāng)真鳳凰和野雀是天差地遠(yuǎn)……”她忽地住口,一臉抱歉看向元望舒,輕聲說:“對不住啊陛下,我不是挖苦你,真不是?!?/p>
元望舒見她驚惶,心里一緊,溫言道:“朕那日…是看你一副如臨大敵、動(dòng)輒得咎的模樣,心里有氣刻意說的。”他不知道這竟深深刺傷她……“你不是野雀,從來不是。”
祝玥暖喉口一熱,險(xiǎn)些落淚,慌忙換口氣。祝珵緋這塊美玉,光彩奪目,她自小崇拜艷羨,卻也總讓人拿來比較,難免自慚形穢。如今聽元望舒寬慰她,反而經(jīng)年委屈一涌而上,無所適從。
“我和陛下一起時(shí),也不覺得自己是野雀?!彼p輕地說,“你給我的尊重和疼惜,是我從前難得感受到的。能遇上陛下,是我的福氣?!本褪钦f她在元望舒手中脫胎換骨也不過分。
她豁然開朗,歡快牽起他的手。元望舒牢牢回握,大手溫暖有力,祝玥暖心中輕飄飄,舉目望著廊下垂燈,竟有種小酌幾巡的迷蒙愜意。
* * ?。?/p>
“朕還是頭一回進(jìn)姑娘閨房,你這……”但見數(shù)排書架上羅列群書,案桌上文房四寶,墻上字畫兩幅,除此之外并無任何繡樣或團(tuán)扇;連燈罩都式樣簡樸素凈,房里配色更簡明單純。
說是祝王爺?shù)姆块g,他都信。
“你肯定很失望了?”她不好意思地呵呵笑。
“不失望,朕很喜歡?!彼⑽⒁恍?,走近書架卻更是驚詫,“你這兒怎那么多兵書?”
“哥給的?!彼砸凰尖?,“其實(shí)不只兵書,我這好多藏書都是他在外奔走時(shí),順手捎給我的?!?/p>
“他自個(gè)不看?”聽聞是谷競川經(jīng)手的書籍,元望舒心下好奇,順手抽出一本兵書翻閱。
“看過了,才扔給我?!弊+h暖無奈笑道:“競川哥哥過目不忘的,若不是撞在我爹手里,他怕是要去考個(gè)狀元?!?/p>
“這祝王府真是臥虎藏龍?!痹鎳@道,特別留意書里的批注,但覺那字體遒勁有力。
祝玥暖原本擺弄著抽屜里的物事,聞言一笑,“他聽你夸他,還不飄上天,千萬別讓他知道?!庇趾鋈恍南缕婀?,“陛下對他似乎很感興趣?”
“谷競川是難得的良將,朕挺想見見他?!彼⑿卮?,目光仍在書頁上。
“那我再想辦法安排?!迸虏荒芴珡垞P(yáng),畢竟這兩人身份敏感,“要不瞧瞧他何時(shí)得空參與家宴,讓你們一聚?”祝玥暖欣喜提議,卻接著臉色一沉,“只是千萬別同他下棋。從前我和他下,他一連輸七、八盤,竟把棋盤掀了?!?/p>
“好?!痹媛勓允?,從書架再取下一本書,津津有味讀了起來。
“陛下若有想看的書,也帶幾本回去吧。”頓了頓提醒他:“就是別拿太多,免得累著那馬?!?/p>
“明白。”他笑著搖搖頭。
祝玥暖從抽屜取出一方硯臺。這是昭旭哥哥送她的,一直舍不得用,當(dāng)日沒帶,是怕睹物思人,如今拿起來竟這般輕巧。她面露微笑地將硯臺放進(jìn)行囊。
豈料元望舒一把接過,端詳半晌,好奇道:“朕也給過你不少好硯,這硯看來平平無奇,你偏要帶,誰送的?”
“我娘?!弊+h暖脫口而出,隨即暗道不好。
元望舒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
“是吧,”她尷尬一笑,“娘的遺物豈會現(xiàn)下才帶。”
他贊同地點(diǎn)頭,仍是不發(fā)一語。
“算是個(gè)…親戚吧?!彼苤鼐洼p,頭皮隱隱酸麻。
“姻親是吧?”
祝玥暖大駭,紅著臉急道:“我、我就是不愿你多想,才說是我娘,他現(xiàn)下對我而言,也和爹娘無異。”她臉上是不是有寫字的?
元望舒將硯臺交回她手上,笑道:“那是該帶去,留個(gè)念想?!?/p>
眼看他說完就走,她不管不顧地扯住他,“望舒,你瞧瞧這硯?!彼∠聼粽?,示意他湊近些。就著燭光,只見原本漆黑的硯臺,竟閃現(xiàn)點(diǎn)點(diǎn)細(xì)致金粉,光燦流轉(zhuǎn)、絢爛照眼,元望舒心下贊嘆。
“這硯叫"龍尾金星",是我十歲生辰時(shí)姐夫贈的,就是哄小孩開心,并沒怎地?!彼龑Ψ讲诺牟惶拱走^意不去,緩口氣續(xù)道:“我自有用處。你若不喜歡,我不帶就是了?!闭f著欲將硯收回抽屜。
元望舒卻按住她手,將硯臺輕輕擱進(jìn)行囊中,忽然一陣好笑,這丫頭平日是怎么看他的?
“朕不是那么小氣的人。”
“說的是啊。”祝玥暖很是贊同,“陛下似乎從不計(jì)較這些,倒是我比較小氣,成日胡思亂想?!?/p>
她瀟灑一笑,反讓元望舒有些尷尬。倒不是從未介意,這丫頭沒瞧出來罷了,還真有人遲鈍若此?他一時(shí)無語,干脆接著看書。
哪知小姑娘又湊在他身邊,饒富興味地問:“陛下,我一直好奇,從前我倆沒什么交集,為何你能一言斷定,我曾對周越皇太子有……”
最后一字她實(shí)在沒膽說出口。
“朕與向昭旭有過一面之緣?!痹娣^一頁書,淡聲回應(yīng):“他在神韻、氣質(zhì)上確與慕濤頗為相似,是個(gè)翩翩公子。你又將曲慕濤吹上天,豈不一目了然。”
“我何時(shí)夸過曲大人?”
“說朕修羅托世那次?!痹骖^也沒抬,祝玥暖卻險(xiǎn)些被自己口水噎死。
“陛下怎么偷聽呢!”
“是朕樂意聽的?”元望舒心頭火起,擱下書沒好氣道:“當(dāng)日朕原本想與你共進(jìn)晚膳,走到門口就聽你說這渾話?!?/p>
“陛下當(dāng)日來找過我?”她一臉驚喜,滿懷期待地接著打聽:“卻是為何?”
“忘了。許是當(dāng)日廚子做多了,朕一向節(jié)儉?!彼麤]忘,他只是不甘心。瞧她笑容黯淡下來,有些后悔又不好改口。
倒是祝玥暖先打破沉默:“那次我夸曲大人,是說給玉想聽的,我對曲大人,從來不作他想。至于說你是……”她沒忍住輕笑一聲,連忙正色道:“那天事多,我又想家,心里憋得慌,看玉想這么怕你,說笑逗她一樂,不是真心話。”
元望舒本欲接話,小姑娘接著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還有一回,就是我手傷著那次,玉想問我大燕什么好?!?/p>
他記得這件事,也記得她當(dāng)時(shí)的回答。
“我一時(shí)情急,說了大燕有曲大人,可當(dāng)時(shí)我心里想的,不是曲大人?!边@說出來果真難為情,仿佛承認(rèn)一早暗戀人家似的。祝玥暖臉燙得不得了,垂下頭不敢看他。
元望舒瞧著她,忽覺心里一直隱隱糾纏的某件事,讓這句話輕輕梳開了。頓時(shí)胸懷舒暢,傾身在她耳畔,一本正經(jīng)道:“那想必是申太醫(yī)了?!彼勓糟读算叮χp推他一把。
祝玥暖沒有發(fā)現(xiàn),相較初來大燕,此刻她已出落得嬌美柔媚,一顰一笑盡是風(fēng)情。
這并非他倆頭一回獨(dú)處,元望舒卻感一股莫名燥熱,急著轉(zhuǎn)移注意力,“此次過于匆忙,待朕手邊事告一段落,接岳丈來大燕住段時(shí)日?!彼淇斓靥嶙h,見她驚喜交加,打趣道:“皇城你混得熟,必是個(gè)好向?qū)?,屆時(shí)多陪陪他?!痹捯舴铰?,祝玥暖簡直樂壞了,一把抱住他。
‘臣妾方才真是失足,不是投懷送抱?!?/p>
不知怎地,他忽憶起她初來勤政殿那晚,蒼白著臉沉聲警告自己的模樣,遂點(diǎn)點(diǎn)頭,從善如流地?fù)ё∷?/p>
祝玥暖發(fā)現(xiàn)他呼吸重了些,圈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也加大了些,疑惑抬起頭,正欲詢問,元望舒順勢吻住她。祝玥暖再懵懂,也能感受到這個(gè)吻是略強(qiáng)勢、充滿欲望的。
她靠著書架,被吻得雙膝發(fā)軟,若不是元望舒摟著她腰,此刻她一定站不住。恍惚間胸前一涼,衣襟不知何時(shí)已半敞,元望舒熾熱的唇,順著雪白的頸項(xiàng)一路吻至鎖骨。
祝玥暖只覺又麻又癢,退無可退,差點(diǎn)伸手推他,低低地喊:“望舒?”
“嗯?”他迷蒙應(yīng)了她一聲,并未停下動(dòng)作,反而摟緊她,將她整個(gè)圈在懷里。
祝玥暖心中閃過無數(shù)念頭,確實(shí)是不用拒絕,陛下待她這樣好……但這是不是太快了,方才還好端端的,這就?驚疑不定之中又感腰間一松,她瑟縮一下,只覺上衣落到腰際。元望舒拂開她如瀑黑發(fā),吻如雨般細(xì)碎綿密地落在香肩。
陛下這回似乎不是跟她鬧著玩了?祝玥暖渾身發(fā)燙、雙目緊閉,微亂的呼吸間盡是他身上灼熱馥郁的氣息,感覺他溫暖的大手從腰際探入里衣,摩娑著繞到她背后,輕輕扯開兜衣的系帶,更是心慌,正不知如何是好……
“二小姐,曲大人帶我來了,你們還沒……”
玉想聲隨人至,甫進(jìn)門卻一臉驚愕,差點(diǎn)叫出來。元望舒當(dāng)即側(cè)過身,反應(yīng)迅速地將祝玥暖整個(gè)擋住。曲慕濤一個(gè)箭步,唰地展開折扇遮住玉想視線,將她拖了出去,倉皇關(guān)門時(shí)似乎使勁過猛,弄出砰地一聲震響,唬得祝玥暖一個(gè)激靈,下意識揪緊眼前人的衣袖。
連番變故,室內(nèi)一時(shí)安靜無聲。
“…你那個(gè)毛丫頭!”他低斥,心下惱怒,更氣的是曲慕濤也不知道攔?
祝玥暖卻如獲大赦,不由得暗松口氣,咯咯輕笑。
‘這態(tài)度倒是挺耐人尋味?!徽Z不發(fā)看著她。
祝玥暖笑到一半,見他橫眉打量自己,不大好意思地輕聲問:“陛下可還繼續(xù)?”
元望舒也是一陣好笑,幫她拉好衣衫,嘆道:“下回吧?!?/p>
曲慕濤單手提抱著玉想,腳下如風(fēng)沿著回廊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總算遠(yuǎn)離事發(fā)地點(diǎn),他心跳才緩和些,下一刻又竄得更厲害──剛剛一時(shí)情急沒注意,此刻只剩他倆,他這才發(fā)覺自己行了一整路,竟然是用手臂托住人家的腰,登時(shí)紅了俊顏,慌張撤手退開幾步。
豈料剛松開她,小姑娘霍然癱坐在地,一臉茫然。他略微吃驚,也跟著蹲下,輕聲問:“想想,你…怎么不敲門哪?”
玉想愣愣答他:“我從前要進(jìn)二小姐房里,也是…從不用敲門…那、那祝王府的門,和珵琰閣生得不、不一樣的么,一時(shí)…忘記了……”
曲慕濤見她嚇得不輕,心里極是不忍,溫言道:“我?guī)湍憔従彴??!闭f著抬手輕輕按壓她后頸、前額的穴道。
他真的只是想幫忙緩緩,沒有其他邪念,可誰知那手一觸著柔若無骨的纖頸,霎時(shí)一僵,不知該不該繼續(xù)。他幫許多人按過這個(gè)穴位,可從沒幫任何姑娘按過,這會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他燙著耳根,悄悄將手移到玉想后頸衣領(lǐng),把領(lǐng)子稍往上提,隔著衣料才接著按壓。
玉想逐漸寧定心神,意識到他輕柔的指腹,頓時(shí)也是滿面通紅,低低道:“曲大人,我好多了,多謝?!庇趾鱿肫鹗裁矗n白著臉顫聲問:“那…那陛下會不會責(zé)罰我?”
“他要責(zé)罰你,娘娘難道不攔著他?”他松開手溫文一笑。
玉想聞言放下心來,曲大人總是讓她倍感安定。
看小姑娘寬心一笑,曲慕濤一則喜一則憂,想想鐵定沒事的,他可就不好說……
* ?。 。?/p>
次日清晨,四人整裝待回大燕,倆姑娘與祝懷安話別,元望舒和曲慕濤各自收拾行裝。
曲慕濤看他悶不吭聲,對自己毫不搭理,情知他肚里一把火,溫聲緩頰道:“望舒啊,昨夜是我一時(shí)失察,想想也是無心的,你別氣,下回……”
下回?元望舒眉心一跳,不等他說完,對他明朗一笑:“這沒什么好氣,挺有意思的。”
“是…是么?”這反應(yīng)大出曲慕濤意料,反倒不知如何接話。
“玥兒也覺得有意思,昨晚笑了好半天才停下?!痹嫘χ鴵u搖頭。
曲慕濤這才放下吊了一整晚的心,卻聽他語調(diào)沉沉續(xù)道:“來日你大婚,朕再一并鬧洞房還與你?!痹嬉晦D(zhuǎn)頭,即見曲慕濤神色驚異、欲言又止,知他當(dāng)真了,搖頭嘆道:“同你說笑呢。”這事他可做不出。
曲慕濤被這一驚一乍逗樂,忍俊不禁。
元望舒跟著笑一聲,又正色道:“有件事要托你幫忙?!闭f著看了祝懷安一眼,“我這岳丈,年輕時(shí)落下病根,季節(jié)替換時(shí)總是難受。你既來了,能否幫他瞧瞧,就是開些令他舒緩的方子也好?!?/p>
曲慕濤只是看著他,半天答不上話。
“很難治么?”元望舒擔(dān)心問道。
曲慕濤微笑搖頭,“不難的,不難?!彼粗妫嗄陙眍^一回有種如釋重負(fù)的松快,又混著些許酸楚,千頭萬緒一涌而上,竟無法再多說一句。
回程路上,四人各自共乘二騎。元望舒忽地輕笑一聲。
“什么好笑?”祝玥暖好奇轉(zhuǎn)頭。
他悄悄指著一旁的曲慕濤和玉想,湊近她耳畔輕聲道:“第一次帶你騎馬,你也好像她這般,死活不肯靠著朕?!?/p>
祝玥暖呵呵輕笑,悄聲提議:“要不我?guī)胂腧T一陣,好讓她靠著我歇會?”
“那曲慕濤定會十分感激你。”他不置可否地答道。
“陛下能看出來?”她暗自吃驚。
“你都能看出,于朕又有何難?”
說的是啊,陛下這見鬼的洞察力。
“多提點(diǎn)你那丫頭,否則慕濤要等到兩鬢斑白?!?/p>
祝玥暖先是一樂,又為難地湊近他,悄聲道:“我說了,可她不信。曲大人得自己把話說明白,有些姑娘,暗示不來的么。”
“此言不虛?!痹媪⒖掏?,一臉認(rèn)真又似有些不甘心,“朕也曾多次暗示于你,你同樣是渾然不覺?!?/p>
她大驚失色:“你都暗示了些什么?”
看她一臉茫然驚詫,他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朕,偏不說?!?/p>
終行至大燕國門,元望舒忽然勒馬停步,“此處和你那幅圖挺相似。”先前急赴周越,沒怎么留意,現(xiàn)行至大燕境內(nèi),見山勢巍峨、飛瀑傾瀉,景色壯麗如祝玥暖當(dāng)日起筆所繪。不同之處卻是收筆景物,并非平野遼溪,實(shí)為村莊連綿、櫛比鱗次。
“確是以此為發(fā)想,陛下好眼力?!彼χm(xù)道:“可我爹說了,山水畫重留白,四面疏通則靈氣往來,空比滿更具意趣。當(dāng)日我繪的,是古時(shí)大燕風(fēng)貌。”
元望舒大奇,“你如何得知從前大燕風(fēng)貌?”
“拜勘輿閣所賜?!弊+h暖樂呵靠著他,“我在那翻出好多古代地貌圖,作畫時(shí)的后半段是憑借印象和想像而得?!鼻扑季脽o語,祝玥暖取笑道:“啊…陛下驚得搭不上話了。”
元望舒只是微笑,既喜悅又嘆服。他忽想起什么,不解地問她:“有件事朕一直想不明白,你分明不傻,為何大婚夜作得如此過火?”
祝玥暖尷尬一陣,慢吞吞回答:“爹叫我作的。他說你太聰明了,要我留神些?!?/p>
“岳丈何出此言?”
“呃…陛下您…聲名在外的,都說燕國國君不好相與,這…您自個(gè)不知道吧?!?/p>
“不好相與的豈止朕一人?!彼f著,看向正和玉想談笑的曲慕濤,“只是有人不顯山露水罷了?!?/p>
祝玥暖順著他視線瞧過去,“曲大人?”她呵呵一笑,壓根不信。
元望舒卻正色道:“若沒有慕濤,大燕不會是如今版圖,你信么?”
* ?。 。?/p>
行至一處樹林,祝玥暖忽聞哀泣聲,心下緊張,誰在哭呢?四下張望卻不見人影,貌似是從荒草中傳來。
她轉(zhuǎn)向元望舒,“可聽到哭聲么?”是婦人的哭聲……“我去瞧瞧。”祝玥暖俐落下馬,奔向那哭聲。元望舒警覺地緊跟其后,甚至來不及喚曲慕濤。
她撥開草叢,發(fā)現(xiàn)一名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俯身看著山崖,哭得肝腸寸斷,不由得暗暗心驚。
“婆婆你怎么在哭???”祝玥暖跟著蹲在她身畔,輕輕拍她背。
“我……”那老婦一把抓住祝玥暖,滿眼淚花地懇求道:“我小孫女,方才落下去了…沒個(gè)影,也沒聲…你幫幫她……”
“?。俊弊+h暖大驚失色,急看往下方,只見荒草林木甚是陡峭。
元望舒聞言也傾身察看,眼前卻寒光一閃,他不及細(xì)想,機(jī)警將祝玥暖往后一扯,護(hù)在身后,腰側(cè)卻一陣刺痛。他低頭攫住那老婦握著利刃的手腕,但覺那手骨粗壯有力,絲毫不是女流之輩。
“陛下!”祝玥暖失聲大叫。
那刺客本欲旋轉(zhuǎn)刀刃加劇創(chuàng)口,未料元望舒手勁奇大,別說轉(zhuǎn)刀,掙脫亦是不能。
他正心下大駭,元望舒冷冷一笑,運(yùn)氣一掌拍在他腦門上,刺客登時(shí)斃命。
待得曲慕濤和玉想聞聲趕至,只看見元望舒身形搖晃,祝玥暖急得一把抱住他,卻自個(gè)也被他高大的身形壓得快倒下。曲慕濤快步搶近,將他一把扶住,讓他靠著自己。
“慕濤,這刀不對?!彼f完即暈死過去。
曲慕濤當(dāng)即冒險(xiǎn)拔刀,血花噴濺而出,那創(chuàng)口透著紫黑,他將刀沾了一些辨認(rèn),“蛇毒?!?/p>
話音方落,祝玥暖立即伏在創(chuàng)口上用力吸吮,吐出一口黑血。
“二小姐!”玉想慌喊。祝玥暖又接連吸吐了幾口,直至口中苦味漸去,終于剩鮮血的鐵銹味才停下。
曲慕濤自震驚中回神,迅速從懷中取出一瓷瓶,將藥粉撒在創(chuàng)口,撕下衣衫簡易包扎,心下卻著急,望舒需要人帶,這倆姑娘又豈能扔在此處?
忽聽祝玥暖道:“曲大人咱們換換,你帶陛下,我?guī)胂搿!?/p>
是??!娘娘會騎馬的。他精神一振,當(dāng)即帶著元望舒翻上馬,刻不容緩疾馳而去。
祝玥暖轉(zhuǎn)頭,搭著玉想雙肩道:“想想,咱們要騎得快些,你務(wù)必牢牢捉緊我?!边@是她的聲音么,為何顫得如此厲害?
玉想臉色蒼白地點(diǎn)頭,祝玥暖翻身上馬,將她拉在自個(gè)身后,急急策馬。
風(fēng)吹得她眼睛發(fā)酸,祝玥暖揩揩眼角,重新握緊韁繩,她此生從沒這么害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