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換做以前,兄弟倆在一個被窩里醒來這件事也無可厚非。
小時候李澤昭很黏人,有一間單獨的小房間分給了他,他不愿意一個人睡,每每都在睡前便先一步跑到李斯安的床上。
隨著時間,李澤昭經(jīng)歷青春期,像無數(shù)青春期的孩子那樣急速發(fā)育。李斯安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放縱下去了。
他總是不明白,長大了,一切都變了。
成年人得分清楚界限,任何事情都要有分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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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起了?!崩钏拱驳氖直硴卧陬~頭上,臉色略有些蒼白。憶起這些事情無疑更令他頭痛欲裂。
“鬧鐘還沒響呢哥哥,求你了,讓我再睡一會兒。”李澤昭似乎還沒完全清醒,大腿蹭著他的腿,朝他軟軟地撒嬌。
他望著天花板,努力回想昨夜發(fā)生的事情,卻突然察覺到有個火熱的東西正貼著他的大腿外側(cè)。
“李澤昭!”他猛地坐起來,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
“我知道了哥哥,”李澤昭坐起來,揉著困倦的眼睛說,“我起來了,別生氣?!?/p>
李斯安抓起床頭上的眼鏡,匆匆下床,行動間露出的慌張,被他竭力掩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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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衛(wèi)生間洗漱的時候,他頭昏腦漲的,在紛雜的思緒中試圖理清現(xiàn)在這種令人感到棘手的狀況,全然沒有察覺到另一個人的進入。
“哥哥……”一股溫熱的氣息落在他的耳朵上方,突然的聲音也令他嚇了一跳。
幾乎是下意識,他猛地推開了李澤昭,回過神來連自己都感到吃驚,盯著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人呆愣了幾秒。
“哥哥,我只是想拿個東西。”李澤昭委屈地揉了揉碰到墻壁的手肘說。
“抱歉,”李斯安欲伸出手查看的念頭被他壓下來,“我剛剛在想事情,沒注意到你在我后面?!?/p>
沒等李澤昭再說些什么,他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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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yī)院辦公室里,李斯安在看一個患者的病例。
段淮坐在他對面,手里拿著一個保溫杯,啜了一口后說:“宿醉好受嗎?”
“你看你這臉色,不能喝酒還逞能?!?/p>
“你就別挖苦我了?!崩钏拱舱f。
“你弟跟你住呢?昨天我送你回家的時候看見他了。”
段淮瞥到李斯安拿著病歷本的手頓了一下,接著又問道:“你這些天心神不寧的不會是因為他吧?”
“跟他沒關系?!焙孟褚幌伦颖淮林辛诵氖?,李斯安連反駁的聲音都提高了些。
“別把事情都藏心里,有什么煩心事能倒出來就倒出來,我不介意當個垃圾桶,”段淮說,“行了,開心點兒,我去看三號病房的病人了。”
段淮走后,李斯安把病歷本丟在桌子上,煩躁地靠在椅背上,不經(jīng)意間視線落在那個放置單人床的角落。
今早吃飯的時候,他跟李澤昭面對面坐著。他也不知道李澤昭要干什么,吃飯時一直盯著他,把他弄得心煩意亂的,表面還要強裝鎮(zhèn)定。
后來李澤昭向他伸出一只手,他想都沒想就用力打掉了。
“哥,我住在這兒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李澤昭收回手,低著頭說,“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李斯安看著掉落的筷子,原來李澤昭只是給他夾菜而已。
“不是……我……”李斯安張了張嘴,捏緊了手中的筷子。
他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看起來很不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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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兩個月里,除了值班,李斯安每天都是吃過晚飯后才回家。
他回來時李澤昭不是已經(jīng)睡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沒在家。這樣也好,慢慢地一切都會回到正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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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翟紜打電話給李斯安,說想他了,下班讓他回家一趟。
甫一進家門,他便看到了李澤昭正在陪翟紜在客廳看電視。
“媽媽,哥哥回來了?!崩顫烧褜Φ约嬚f,眼睛卻看著李斯安。
一頓飯,李斯安吃得味同嚼蠟。
飯后他在院子里透口氣,翟紜出來了,兩人坐在秋千架上。
“怎么了?是不是跟昭昭鬧別扭了?”
“沒有啊?!?/p>
翟紜看了看李斯安,不禁懷疑道:“你們以前不都是一塊來嗎,這兩個月今天你來,明天他來,就是沒一起來過,要不是今天我叫你回來,還真看不見你們兄弟倆同框?!?/p>
“媽,你想多了,工作性質(zhì)特殊,昭昭經(jīng)常加班,我也得值班,醫(yī)院最近也挺忙的?!?/p>
翟紜這才放下心來,催促著李斯安進去。
“晚上涼,你不進去嗎?”李斯安問。
“媽再待一會,看會星星?!?/p>
翟紜凝視著李斯安的背影,不禁憶起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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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安進去后李澤昭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著,影視墻上的電視播放著影片,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
猶豫了片刻后,他走過去坐在一旁的沙發(fā)椅上,瞥了一眼李澤昭后,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
他心里正松了一口氣,突然聽見李澤昭說:“哥哥,我如你所愿,你開心嗎?”
13
看星星,天上厚厚的云壓著,月亮全都隱在烏云的黑紗里。翟紜想,看哪門子的星星?為了讓他們兄弟兩個能坐在一起獨處,她也是煞費苦心了。
這幾次李澤昭來,每次都是悶悶不樂的,她就猜到有事情。緊接著他今天又問到,他們是不是不希望他回國來。她便頓時察覺到了端倪。李斯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性格寡淡,冷心冷情。也許是因為三年前送他出國這件事生了嫌隙。
翟紜以前跟他們一起生活,等李澤昭大些了,她便搬來了這里。
她知道李澤昭自小喜歡黏著李斯安,也不曾想到她這個對任何事和人都十分冷淡的兒子,能讓一個小孩子如此親近他。過了許多年她才明白,或許是因為李斯安從小太孤單,對這個跟他有著相同血脈的孩子產(chǎn)生了憐惜。正巧李澤昭的到來,填補了李斯安內(nèi)心的空缺。
因為李斯安很疼他,所以她也愛屋及烏,逐漸接受了他。在翟紜的記憶中,李澤昭一直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尤其最聽李斯安的話。
他們之間唯一吵過的架只有兩次,一次是李斯安送李澤昭出國,一次是那次。
那個時候李澤昭正值青春期,十三歲的他仍舊不愿意一個人睡,李斯安強制性把他鎖在門外,也不知道哪來的犟脾氣,他連續(xù)一個月站在門外哭著求李斯安讓他進去。
她記得李澤昭最后一次站在李斯安的門口那天,沒有吵鬧,竟一聲不吭地站了一夜。
那是個冬天,他穿著還沒換下來校服褲子,上身只穿了一件衛(wèi)衣。早上她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困得蹲在那兒靠著房門,渾身燙得厲害。隨后他們立刻把他送去了醫(yī)院,就那樣他嘴里還在夢囈一般說著“哥哥我錯了、我乖乖的、我以后都聽話、別不理我……”之類的話。
沉默和無動于衷是拒絕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李斯安沒有妥協(xié),她也不能插手這件事。只是從那以后,李澤昭也就再也沒有在他房門口站著了。[br]
翟紜正沉浸在舊時的記憶里,突然響起一聲驚雷,烏云層疊的雷霆,將漆黑的夜空瞬間打亮。
她起身離開,往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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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哥哥不希望我跟你一起住,我會搬走的。”李澤昭縮在沙發(fā)里,下巴擱在膝蓋上難過地說,“以后不要這么辛苦了,早點回家,好嗎?”
李澤昭看著他,作出一副笑臉,可是李斯安還是瞧出了他隱藏在眼底的失落。
李斯安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他這么做的原因,只能言不由衷地說,最近回家晚只是因為醫(yī)院忙。
“哥哥,天天加班身體會吃不消的,”李澤昭低著頭,視線盯著木質(zhì)地板的黃色條紋說,“我已經(jīng)在找房子了,等找到了合適的我就搬出去?!?/p>
這些時日李斯安有這個打算,但卻不是讓李澤昭搬出去,而是考慮自己搬出去?,F(xiàn)在由他這么一說,反倒有些在意,心里感覺怪怪的。
“昭昭……”
“昭昭要搬出去?”李斯安話音未落,便被剛剛進門的翟紜打斷了,“為什么要搬出去?自己的房子住不開你們了嗎?要去給人家送錢!我不答應聽見沒!”
“媽媽,你聽錯了?!崩顫烧颜f。
“我耳朵好著呢?!钡约嬁戳搜劾钏拱?,似乎在說,你不是說沒鬧別扭嗎?現(xiàn)在這是怎么回事?
李斯安面對翟紜無聲的質(zhì)問,他無奈地說:“我一個朋友……要找房子,讓昭昭幫忙找的?!?/p>
“最好是這樣,”翟紜扭頭走之前說,“外面下雨了,今天你們住這兒吧,住樓下那間。”
二樓上是翟紜的臥室,樓下有間書房和客臥,能睡覺的床只有一張。
李斯安推了推眼鏡,起身道:“我睡沙發(fā)?!?/p>
他從客臥的柜子里拿了一床新被子,抱著過來了。
李澤昭從他手中接過去,說:“晚上涼,哥哥,你去屋里睡,我睡沙發(fā)。”
最后,他還是沒有拗得過李澤昭。
李斯安洗漱完后出來下意識往沙發(fā)那兒瞥,客廳的主燈已經(jīng)熄滅了,只留了一盞昏暗的夜燈打在李澤昭的身上,
外面的雷聲如鼓,轟隆隆地響。李澤昭緊裹著被子,縮在沙發(fā)上,沙發(fā)偏小,他又長得高,盡管是蜷縮著身子腳也露在外面。怪可憐的。
一晚上,只是一晚上而已,他想。
“好了,回房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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