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照片里的男生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人還是這個人，只是面容削瘦得厲害，眼眶凹陷，顴骨明顯向外突出，皮膚蒼白，一張臉上毫無血色，像是病了很久的人，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
“確定啊，”夏莉說，“現(xiàn)在胖了點是不是？”
李斯安想，這哪里是胖了一點，簡直完全變了一個人。
“還有一張，是全身照?！毕睦蛲蠓艘粡垺?/p>
李斯安呼吸變得艱難，怎么走的時候好好的一個人，去了國外就變成了這副樣子了？
“他那時候簡直瘦得皮包骨頭，”夏莉說，“我比他高一屆，他剛來的時候我沒見過他，我們是在他大二的時候才認(rèn)識的，我在那時候碰巧搬進(jìn)了他住的那家華人寄宿家庭，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他三年就把大學(xué)課程和研究生學(xué)位拿到手了，大家都說他是天才，可只有我知道他背地里付出了什么。”
她看了眼李斯安的臉色，問道：“你想知道嗎？
“他每天只睡三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學(xué)習(xí)。他一直很孤僻，所以沒有朋友，也沒有社交，其他空余時間大多都在圖書館呆著。他好像沒有什么體力消耗，所以吃的也很少。起初我也不理解他為什么這么拼命，直到有天他告訴我，半年后他應(yīng)該就可以回國了。
“從那天開始，他開始增肥，鍛煉身體，練習(xí)拳擊，半年時間把自己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個健康的樣子。
“我總感覺他很孤獨，因為他經(jīng)常對著一張照片發(fā)呆，我沒見過他那張照片，他從來不讓別人看。”
夏莉瞥了李斯安一眼，瞧見他臉色同樣蒼白，緊抿著雙唇。
她作出一副吃醋的模樣，問道：“哥，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漂亮嗎？”
李斯安尚未作出回答，他發(fā)現(xiàn)自己張不開嘴，她說的這一切都讓他感到熟悉又窒息。
李澤昭過來把手機(jī)從李斯安的手中拿了過去，面無表情地刪了這兩張照片。夏莉看到后也無動于衷，仿佛刪的不是自己的東西一樣。
“該回去了，我送你?！崩顫烧颜f。
不知道為什么，李斯安察覺到他好像生氣了。
到了外面，兩人并排走著，夏莉瞥到李澤昭臉上的表情很微妙，實在想不通這人到底是為什么不開心。她這招苦肉計使得還算成功，按理說他不應(yīng)該是這個表情啊？
“學(xué)姐能答應(yīng)幫忙我很感謝，但那張照片就不用留下了?！?/p>
說完，夏莉看到他又露出了笑臉。
晚上。
李澤昭盤腿坐在客廳地毯上百無聊賴地拼一個積木。李斯安從書房走出來，坐到他旁邊的時候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在認(rèn)真地研究自己的積木。
李斯安看向電視熒幕，盯著里面播的電影，他心里有事兒，一個字兒也看不下去，又望了望李澤昭，欲言又止。
“哥哥，你想問什么？”李澤昭似乎看破了他心中所想，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不管你想問什么，那都是過去的事兒。”
“生氣了嗎？”李斯安問。
“沒生氣，我只是覺得太丑了?！?/p>
“丑？”
李澤昭放下手里的一個零件，對著李斯安一笑：“不想讓哥哥看到我那種丑樣子?！?/p>
李澤昭并非不是生氣，只是他覺得，苦肉計不是不可以用，只不過他不想讓李斯安看到他又丑又邋遢的樣子，對他來說得不償失。
換句話說，他有別的辦法，更好的辦法。
“不丑?！崩钏拱舱f。
李斯安瞧著李澤昭的側(cè)臉，不敢看久了，只瞥了一眼便快速地移開了，盯著自己撐在膝蓋上交叉的手，張了張嘴，說出了盤桓在自己心頭一整天的問題：“你跟那個女孩子……在交往嗎？”
李澤昭安裝積木的手頓了頓，看向李斯安的方向，卻發(fā)現(xiàn)他沒在看自己。
“哥哥希望我跟她交往嗎？”李澤昭反問道。
“那孩子挺好的，性格長相都好，家世的話，咱們家也不太注重這個，只要你們感情……只要感情好就行，我看媽也，媽也挺喜歡她的……”
“哥，”李澤昭打斷他的話，從一旁移到他腳邊問，“我是問你的意見?！?/p>
“我沒意見，”李斯安別開眼睛，悄悄攥緊了手，“你喜歡就好。”
“是嗎。”李澤昭站起來，把拼好一半的東西一下子拆開了丟到箱子里，“謝謝哥哥這么體貼我，我挺喜歡的。”
“我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晚安。”[br]
李斯安在他走后仍坐在沙發(fā)上，電影的聲音在客廳里回蕩，他卻聽不清了，心里難受的時候，他總是耳鳴，這時候耳鳴的聲音蓋過了電視機(jī)的聲音。
他無意識地?fù)崮π呐K的位置，像是被什么東西捶打了一下，又被一雙大手抓著心肺氣管，不讓你喘氣。那種窒息的感覺總是后知后覺地才傳到他的神經(jīng)末梢。
李斯安坐了良久，直到一場電影謝幕。他轉(zhuǎn)身回了房，躺在床上仍難以入睡。
另一邊，李澤昭在房間里，縮在床的一個角落，手里是他的筆電，屏幕上閃著昏暗的光，從耳機(jī)里響著微弱又克制的呻吟。
“心我不要了，哥哥，你的心我不要了……”李澤昭盯著畫面，在關(guān)閉燈光的房間里浮起一抹笑，“你的身體會喜歡上我的?！?/p>
32
立冬。氣溫驟降。
秋意散盡，等一場初雪。
街巷里的人從薄絨換上厚呢子大衣。
這天，李斯安去了他母親那邊，發(fā)現(xiàn)李澤昭已經(jīng)先一步到那兒了。他穿著一件白色的中領(lǐng)毛衣，勾勒出寬闊的肩膀。黑色的頭發(fā)微微散亂地垂下來，笑盈盈地陪著翟紜說笑。
實難想象，這個俊美的青年曾瘦到脫相。
李澤昭的視線一轉(zhuǎn)到門口，看到他進(jìn)來后，斂了笑容，嘴角只余一抹疏離又適當(dāng)?shù)奈⑿Α?/p>
這一幕刺痛了他，神色黯淡下來，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走進(jìn)來。
李澤昭的態(tài)度仍像以前一樣，但他知道，這里面少了些什么。
一轉(zhuǎn)頭，他看見夏莉從廚房出來，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
從母親口中得知，李澤昭跟夏莉確認(rèn)了戀愛關(guān)系，這次算是正式來家里做客。[br]
作為弟弟的李澤昭已經(jīng)有了方向，作為哥哥的他飯桌上難免被母親催促。
翟紜說要給他安排相親，他聽到后下意識看了李澤昭一眼，卻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沒在注意他，只是溫柔地和夏莉說著悄悄話。
李斯安曾無數(shù)次暗示自己，這才是李澤昭該走的路?？伤坪醺吖懒俗约旱某惺苣芰?，看到這一幕的他心里仍舊煎熬。
難言的苦澀在心里蔓延，一股無名的慍怒幾乎沖散了他多年來的自我克制。
“什么時候？”李斯安嘴角蘊著笑意，竭力保持冷靜。
“你答應(yīng)了??？”翟紜不可置信道。
她原本就是一說，沒想到向來抗拒相親的兒子居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嗯，答應(yīng)了?！彼麛肯卵垌谧×松裆?。
翟紜起身去拿放在客廳的手機(jī)，邊走邊說：“我等會把人家的微信推給你，你們約時間去吃個飯，覺得合適就試試，不能這么挑了……噯，我記得是這個……”
夏莉察覺到旁邊的李澤昭身體僵直，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要控制不住了。
午飯后，翟紜突然想打麻將了，正好四個人，他們就陪她玩了一會。
李斯安始終融不進(jìn)這種歡樂的氣氛中，便借口去了衛(wèi)生間。他對著鏡子，里面的人臉色實在算不上好。他把眼鏡摘了放在一旁，用冷水洗了洗臉，揉著微痛的太陽穴，疲憊地靠在墻壁上。[br]
他在里面待的時間有些久，直到李澤昭進(jìn)來，他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沒鎖門。
“你怎么進(jìn)來了？”李斯安忙著去拿眼鏡，沒想到去路已經(jīng)被李澤昭擋住。
“你進(jìn)來好久了，”李澤昭逐漸靠近他，在咫尺間低聲說，“有點擔(dān)心。”
“我這就要出去了……”不知為何，李斯安心跳得厲害，故而別開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