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裴軒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徐英幾個人倒是開心,酒足飯飽,吃完后看段臨舟的目光都少了幾分客套疏離。
段臨舟神色未變,笑盈盈的,話也拿捏得恰到好處,相處起來讓人舒坦得很。吃罷飯,一行人出了煨香樓,徐英和幾個同僚對視一眼,他們原是打算吃了飯,再去尋個地方聽聽曲兒,玩一玩。如今他們才吃了段臨舟一頓飯,吃人手軟,他們自也不好再拉著穆裴軒胡鬧了。
徐英笑嘻嘻道:“多謝段老板款待,兄弟幾個還得回衛(wèi)所,就不耽擱段老板了?!?
“瞧這人來人往的,小郡王還是先送段老板回去吧,左右衛(wèi)所里也沒別的事,下午就別回衛(wèi)所了,早點回家?!?
穆裴軒面無表情地看了徐英一眼。
徐英朝他眨了眨眼睛。
段臨舟只作看不見他們的眉眼官司,微微一笑,說:“小郡王若有公干還是當以公干為先——”
“沒公干沒公干,”徐英忙說,“咱們?nèi)鹬莩抢锾街?,就算是有什么事兒,哪兒用得著勞煩小郡王,是不是??
旁邊幾個同僚無不應(yīng)是。
穆裴軒:呵。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這幾個混賬,段臨舟一頓飯就把他們收買了。
段臨舟抬手掩著咳嗽了兩聲,又看向冷著臉的穆裴軒。徐英等人知情識趣,道了聲告辭就紛紛挽過小二牽過來的韁繩,上了馬,一溜煙兒的一個個跑得飛快。
段臨舟眼里浮現(xiàn)笑意,看著穆裴軒,說:“小郡王可還有旁的事?”
穆裴軒:“嗯?”
段臨舟說:“難得見這樣好的暖陽,想去走一走?!?
穆裴軒剛想道一聲沒空,又想起段臨舟一個人回門,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淡淡道:“走吧。”
二人沒有騎馬,也沒有坐馬車,并肩慢慢地走在瑞州的長街上。冬日暖陽正好,晌午后的陽光懶洋洋的,映得人也懶洋洋的。
街上行人多,不時傳來貨郎的吆喝聲,交織著或高或低的說話聲,別有一番嘈雜熱鬧。段臨舟和穆裴軒二人都生了副好皮囊,走在街上極其打眼,穆裴軒是天乾,威勢足,不耐煩那樣打量的視線,冷冷地掃了眼,逼得偷瞧的目光都收了回去。
段臨舟說:“許久沒有見過這樣好的太陽了?!?
瑞州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尋常不落雪,便是有雪,也不過是夾在雨里,或是飛上那么幾片,全不似今年竟下了一天一夜。
穆裴軒隨意應(yīng)了聲。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段臨舟說:“我記得小郡王去過京城,聽人說,京城常有雪下?!?
穆裴軒道:“比瑞州多,”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也比瑞州冷。”
段臨舟笑了一下,“早些年我倒是也去過幾回京師,我還記得京里有個酒樓,叫蓬萊春,他們家專釀的酒也叫這個名字,入口綿長,回味無窮。”
穆裴軒說:“康樂坊那家?”
段臨舟點頭道:“正是?!?
穆裴軒:“那酒是不錯,我去過幾回,不過離京時聽說經(jīng)營不善,酒樓已經(jīng)關(guān)了。”
段臨舟笑道:“他們家原就是賣酒的,后來那東家眼熱酒樓生意好,也想做酒樓,不過酒樓的經(jīng)營和酒坊可不一樣,賠了不少錢,還將酒樓也搭了進去?!?
穆裴軒恍然,他瞧了眼段臨舟病骨支離的身子,說:“瑞州離京師千里之遙?!?
段臨舟明白他話里的意思,莞爾一笑,突然掩著咳了好幾聲,他一咳,肩膀顫動,整個人都仿佛要倒下似的,看得穆裴軒心頭跳了跳。過了幾息,段臨舟才緩過來,蒼白臉頰浮現(xiàn)了不正常的紅暈,眼里也咳得泛了層水色,無端的,多了幾分脆弱。
段臨舟喘了口氣,才啞聲道:“我這病,是自三年前開始的,早些年我也曾北上京師,南下儋耳,走過不少地方?!彼中α诵?,說,“小郡王應(yīng)該聽說過,我們段家原是做的香料生意,只到了我手上,我弄了支商隊,天南海北的倒賣些貨物,才慢慢發(fā)了家?!?
做香料生意的段家無人問津,段氏真正成為瑞州乃至于嶺南首屈一指的富商,卻是從段臨舟開始的。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穆裴軒看著段臨舟,猛地想起今年段臨舟也不過二十又八,尚未至而立,卻已經(jīng)行商十余載了。
穆裴軒抿了抿嘴唇,突然問道:“今日回門,為什么回來的這么早?”
段臨舟看了穆裴軒一眼。
穆裴軒問出口,又有點兒懊惱。
段臨舟想了想,道:“我是庶出,母親已經(jīng)亡故,我和大娘——并不親厚。”
他看著穆裴軒,語氣溫和道:“郡王不必掛懷回門一事,大娘雖不待見我,可我到底是郡王妃,即便郡王公務(wù)繁忙不曾親至,她也不會怠慢于我?!?
穆裴軒:“……”
穆裴軒硬邦邦道:“這等小事,有什么可掛懷的。”
穆裴軒念頭轉(zhuǎn)過來也明白段臨舟吃不了虧。
段家老爺子已經(jīng)去了,段臨舟執(zhí)掌段家已有八年之久,即便段老夫人是他嫡母,也給不了他臉色看。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更不要說段臨舟都能將手伸到他們安南侯府,讓他母親,他哥一并接納他,定了和自己的這樁親事,堪稱手段通天。
穆裴軒有點兒懊惱。
段臨舟卻是微微一笑,雖然有些心癢,可深諳點到即止的道理,沒有再拿話刺激穆裴軒。
二人并未久逛,天氣雖好,可到底是隆冬,段臨舟身子差,不過走了一段路就有點兒氣喘,壓不住的咳嗽聲。
穆裴軒皺緊眉毛,停下腳步,吩咐綴在幾步開外的分墨,說:“叫輛馬車來?!?
段臨舟止住了咳嗽,眼里盛著笑,啞著嗓子道:“多謝……郡王體恤?!?
穆裴軒扯了扯嘴角,“本郡王體恤也抵不過段老板一顆作死的心,身子弱成這樣還往外跑,看來是鐵了心要給本郡王添一樁克妻的名聲。”
段臨舟不惱,咂摸著他口中的“克妻”二字,反而笑出了聲,柔聲道:“郡王放心,便是為了郡王的好名聲,段某也會拼命多活兩年。”
穆裴軒冷笑一聲。
馬車是段臨舟出行時用的,墊了厚厚的絨毯,段臨舟一上馬車,流光就奉上了一直煨在小火爐上的溫水,段臨舟又親自倒了一杯,伸手將瓷白茶杯推向穆裴軒,說:“暖暖身子?!?
內(nèi)容未完,下一頁繼續(xù)閱讀段臨舟說:“添了蜂蜜的?!?
穆裴軒目光自他青白的指尖兒轉(zhuǎn)了圈,不咸不淡道:“我不吃甜茶。”
一杯溫水入喉,段臨舟才覺得舒坦了幾分,他靠著車廂,道:“郡王愛喝什么茶,我讓流光備著?!?
穆裴軒閉上眼睛,說:“不必了。”
二人一路無話,長街平坦,馬車走得穩(wěn),車轱轆碾在主街上發(fā)出輕響,窗子緊關(guān)著,外頭嘈雜的人聲都似乎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