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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馀年

第5章(1/2)


第一卷 在澹州 第二十一章 騷客

“為什么要看這個世界是什么樣子?”五竹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你現(xiàn)在站的地方,難道不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范閑不知如何回答,既然自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自然會對這個世界的很多方面感興趣,而且纏擾他心靈最久的一個疑問就是:自己是怎么來到這個世界的?

六年前費(fèi)介老師還在澹州教書的時候,曾經(jīng)提到過神廟,當(dāng)時范閑就在想,能夠讓自己從一個地球上瀕死的病人,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一個少年,這除了神跡,還能有什么解釋?所以他對神廟很好奇,很想去看看那里有些什么。

至于京都,也是他很想去的地方,范若若小妞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后媽的淫威之下過幸福生活,而和費(fèi)介分開幾年,自己也有些去拜訪那個可愛變態(tài)老頭兒的想法。

最關(guān)鍵的是,前世因病躺了許久,今世被小孩兒身軀耽于澹州許久,與生活相反的,范閑的心中開始燃起一種火焰,這種火焰足以焚痛他的精神,刺激他的欲望,想要做些什么,得到些什么。

安寧與野心、權(quán)力與幸福、愛情與美女……這些其實(shí)并不搭調(diào)甚至格格不入的名詞,在他的腦中如浮光掠過,思考很久之后,他才小心回答道:“人的生命如果只有一次的話,那總是需要去看些不同的風(fēng)景,遇到不同的人,這樣才能讓不能重來的游戲玩的盡興些?!?/p>

這是范閑的真心話,前世在臨死前的病床上,他便曾經(jīng)想過,如果再有來生的話,自己應(yīng)該怎樣度過。

五竹說道:“你有什么打算?”

“首先要保證自己能活下去?!狈堕e蹲了下來,又扔了塊石頭,只是這次沒有用力,所以石頭砸到了下面的灰色礁石上碎了,“所以必須有保護(hù)自己的能力。”

“然后?”

“然后我給自己設(shè)置了三個目標(biāo)?!?/p>

五竹安靜傾聽。

“第一,我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第二,我要寫很多很多的書,第三,我要過很好很好的生活。”

范閑很平靜地說著如此荒誕不堪的事情,居然沒有一絲半點(diǎn)的窘迫。

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這個世界既然不是地球,那么自己就算是地球人類在這個世界里唯一的代表人物。按照生物學(xué)原理,身為人類血肉遺產(chǎn)的代表者,自己應(yīng)該有義務(wù)在這個世界上生許多的小孩子才對。

而同時,他認(rèn)為自己也是地球人類文化遺產(chǎn)的代表者,試問人類由古至今創(chuàng)造過多少美輪美奐的藝術(shù)成就,居然在這個世界上都找不到蹤影,如果不寫(或者是抄?)很多很多的書,讓曹雪芹,殺死比爾這些文化遺產(chǎn)在這個孤陋的世界里發(fā)光發(fā)彩,他真覺得對不起那些在平行宇宙里寂寞的先賢……當(dāng)然,最主要的是對不起自己。

自然而然,他也將自己看成地球人類觀察這個世界唯一的代表,所以他要確保自己生活的很舒適,只有這樣才能延年益壽,盡量多觀察幾年。

直到很多年后,范閑才有些羞澀地自我承認(rèn),其實(shí)自己只不過是在給自己內(nèi)心隱藏極深的好色、無恥、貪欲尋求一個偉大的牌坊。

海邊的懸崖之上,五竹似乎需要些時間才理解了范閑這三個目標(biāo)到底是什么意思,很冷靜地分析道:“那你需要娶很多老婆,找很多騷客,請很多仆人?!?/p>

“騷客?”范閑知道文人騷客多會于此的句子,但還是有些不明白。

“專門用來替人寫書稿的落魄文人,沒有署名權(quán)?!?/p>

范閑笑了笑,心想自己準(zhǔn)備讓老曹老莎這種牛人當(dāng)自己的大槍手,自然不需要那些騷客,正想著,又聽見五竹繼續(xù)冷靜到邏輯過于簡單的分析。

“如果你要娶很多老婆,請很多仆人,找很多騷客,你就需要賺很多錢。如果你要賺很多錢,就需要很多權(quán)力,如果你需要很多權(quán)力,就需要你離這個國家的權(quán)力中心近一些?!?/p>

五竹轉(zhuǎn)身干凈利落地離開:“你滿十六歲,我們就回京都?!?/p>

在他的身后,范閑依然站在懸崖邊上發(fā)呆,心想自己只不過小小吐露了自己一些并不怎么過分的想法,怎么就會被這位腦筋有些問題的絕世強(qiáng)者給推論到什么國家權(quán)力方面去了?而且這么脆生生地就下了回京都的決定——范閑自然記得,剛降生到這個世界的那天,自己可是被五竹背著從京都里逃出來的。

他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讓自己從這種哭笑不得的情緒中擺脫出來,跑步跟了上去,笑著說道:“叔,我向您吐露了心聲,您也得回饋點(diǎn)兒啥吧?”

“想知道什么?”

“我母親的事情,為什么我們會在京都被人追殺?”

“小姐的事情,我會在你十六歲的時候全部告訴你,這是小姐的遺命。至于追殺我們的人,已經(jīng)不需要你知道,因?yàn)樗麄兪昵耙呀?jīng)死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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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澹州港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在城外很遠(yuǎn)處范閑就和五竹分了手,自己一個人進(jìn)了城。城里的居民們早就習(xí)慣了這位范府少爺經(jīng)常在城外去瞎逛,雖然澹州城附近沒有什么大型野獸,也沒有什么很危險的地方,但仍然有人覺得伯爵別府太不關(guān)心這位私生子的安全。

畢竟在人們的眼中看來,此時的范閑還依然是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終日閑居無事,又不用向朝廷納稅的澹州居民們,總是閑到能從很多事情里推論出一些很奇怪的想法,比如說,伯爵別府里的某些人,是不是很希望那個私生子在野外被異獸吃掉,墮下懸崖死掉。

想到那個總是一臉可愛笑容的小男孩兒竟然是生活在這樣危險的府邸之中,大家總是有些帶著心悸的快感。

范閑不知道這些路人在想什么,依然保持著臉上微微羞澀的笑容,微低著頭,回到了伯爵別府。

知道他今天要回來吃飯,所以所有下人都在等他。老夫人坐在太師椅上,眼簾似搭未搭,像是在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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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在澹州 第二十二章 貓扣子

“少爺回來了!”一位男仆喊了聲。

頓時所有的下人都活動了起來,開始準(zhǔn)備午飯,一張大桌子擱在廳中,范閑與老夫人相對坐在兩旁,中間放著七零八落許多盤菜。

場間的感覺有些怪異,因?yàn)槟切]有事情做的下人也都盯著范閑的筷子,并沒有去后院吃飯,有幾個年紀(jì)比較小的丫頭更是在暗中偷偷咽口水,似乎有些餓了。

這是伯爵府不成文的規(guī)矩,在范閑強(qiáng)力地要求下,經(jīng)過老夫人的默許之后,大家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伯爵別府,只要范少爺在府中吃飯,那必須他嘗過每一道菜,表示滿意之后,別人才允許吃。

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一向可愛溫柔的小少爺會有這么蠻橫的想法,但當(dāng)有一次范閑最親近的大丫環(huán)冬兒,在范閑吃飯之前嘗了一下咸淡,便被范閑兇惡無比地趕出府去后,大家都知道,這位少爺終究還是有權(quán)貴子弟無恥的一面。

而且冬兒姑娘哭泣著離開時,伯爵老夫人也只是冷眼旁觀,并沒有多加一言一語。

整個房間里面,就只有范閑的咀嚼聲和喝湯時啜吸輕微的聲音,所有的下人都安靜地雙手下垂侍候在一旁。就像所有的大戶人家一樣,主人吃剩后的飯菜,總會送到下人們居住的地方,當(dāng)作給下層人的賞賜——所以范閑每份菜吃的并不多,只是挾一筷尖,送入嘴里。

但他吃的比較慢,很仔細(xì),薄薄的嘴唇抿動著,看著就像兩抹清亮的光在一開一合。

伯爵府的老夫人手里不停地摩娑著一個雕像,口里也微翕念禱,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許久之后,范閑終于嘗完了所有的菜,甜甜地笑了起來,雙眼里泛著清柔的光芒,指著桌子上面的一盤清炒竹蒿,對仆人們吩咐道:“這盤菜我喜歡吃。”

仆人丫環(huán)們松了一口氣,趕緊開始添飯,那些沒有職事的人也終于可以去后院吃飯了,不過卻另外有位仆人去了廚房,將剩下的所有清炒竹篙全端到了廳上,放到了范閑的面前。

“奶奶,請用飯?!?/p>

范閑站起身來,很恭敬地向老夫人行禮,然后雙手接過飯碗,禮貌地放到老夫人的面前。而他自己則是端著一碗飯,不停地挾著盤子里的清炒竹蒿,一邊咀嚼,一邊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只是那種笑意在他漂亮的臉蛋上,顯得格外的古怪,就像是他終于找到了某種尋找了很久的事物。

但不知為何,侍候在一邊的丫環(huán)們看著這個十二歲少年臉上的笑容,想到早晨時周管家臉上挨的那重重一耳光,心頭沒有理由地寒冷起來。

……

……

“我端回房吃。”

范閑對身邊的丫環(huán)們說了聲,然后端著那盤清炒竹蒿,和一碗白米飯,往偏院里自己的臥房走去。這時候老夫人還沒有吃完飯,晚輩要離席是件很沒有禮貌的事情,但是老夫人并沒有說什么。

回到房間里,他取了些催吐的粉末直接吞了進(jìn)去,然后將手指伸進(jìn)咽喉里,拼命地挖著,終于將腹中的飯菜殘糜吐了出來,緊接著不敢怠慢,從抽屜中取出幾顆自己配的藥丸,就著清水吞服了下去,又用真氣運(yùn)遍全身,發(fā)現(xiàn)似乎確實(shí)沒有什么問題,這才放下心來。

他看了一眼盤子里的清炒竹蒿,苦笑了一下,然后倒在自己床后的馬桶里——菜里有毒,是監(jiān)察院那些密探經(jīng)常使用的“貓扣子”。

“貓扣子”是長在南邊島上的一種像柑桔一般的水果,長的很漂亮,生出來的花朵有一種怪怪的辣香味,而毒素則是存于這種水果的果實(shí)之中。

因?yàn)樨埧圩庸斓斤埐酥?,不容易讓飯菜變色,而且聞起來不會有什么異常,反而會增加飯菜的香味,所以?jīng)常被監(jiān)察院的密探用來進(jìn)行需要掩人耳目的暗殺。這種毒藥入腹之后,大約到晚上就會開始發(fā)揮作用,讓人渾身抽搐而死,特別像是某種感染類死亡,很難發(fā)現(xiàn)真正的死因。

費(fèi)介是監(jiān)察院配制毒藥的祖師爺,而范閑是費(fèi)介唯一的徒弟,所以當(dāng)他吃第一口清炒竹蒿的時候,就馬上嘗了出來——貓扣子沒有什么味道,唯一的破綻就是會帶一點(diǎn)點(diǎn)苦味——下毒的刺客居然知道將貓扣子的果汁混進(jìn)本來就有些苦味的竹蒿之中,實(shí)在是很厲害的人物。

范閑剛才沒有馬上離開解毒,就是害怕老夫人受了驚嚇。但此時他忽然有些后怕,自己的膽子未免也大了些,如果不是自己認(rèn)為的貓扣子,而是某種急性毒藥,自己這時候只怕已經(jīng)死了。

從費(fèi)介告誡他之后,他一直很注意飲食,怕京都司南伯爵府里的那位姨娘對自己下毒手,所以才會有了剛才吃飯時的古怪場景。他害怕自己吃到的毒藥沒有毒死自己,卻毒死了府里的下人,所以要求所有的菜必須自己先過一道,就像傳說中,皇宮里專門負(fù)責(zé)試菜的太監(jiān)一樣。

范閑雖然認(rèn)為自己的生命比任何人都重要,但他也不愿意讓無辜的人因?yàn)樽约核劳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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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少爺來到了廚房這種地方,仆人趕緊站了起來,端了個板凳給他坐,笑著問道:“少爺,是不是剛才沒有吃飽,還想吃點(diǎn)兒?”

范閑嘻嘻一笑,說:“炒竹蒿挺喜歡吃。”

廚師站在旁邊呵呵笑道:“少爺喜歡就好?!?/p>

“嗯,挺新鮮的,什么時候買的?”范閑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仔細(xì)問道。

“早上買的,自然新鮮?!?/p>

“對了,今天有府外面的人到廚房來過嗎?”

“送菜的老哈病了,他侄兒子來過?!?/p>

“沒什么,那我先走了?!狈堕e從廚師遞過來的盤子里抓了塊薰肉吃了,一面嚼一面害羞地笑了笑,“別告訴奶奶我到廚房來偷吃的?!?/p>

看著小男孩離開廚房,仆人們開始議論起來,都說伯爵的這個私子人真好,沒有半點(diǎn)兒權(quán)門子弟的惡習(xí),除了……吃飯的規(guī)矩實(shí)在是有些大。

在澹州港的一條窄街之中,范閑手指勾住某幢建筑的后墻,手臂一用力,整個人便像只靈貓一樣爬了進(jìn)去,這是送菜老哈的家。

伯爵別府一共只有十幾個人,除了丫環(huán)換了一批,還都是本地人,這么多年了,所以不怎么值得懷疑。雖然送菜的老哈范閑也見過,但聽說他病的時間如此蹊巧,就知道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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