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一個好天氣,雨下得很大。
慕冰冰還記得自己正在教學樓里上早讀課,忽然被校園廣播叫到了校門口,說是她的家長來找她,卻在剛出校門,就遭遇了綁架。
就在她慌亂地掙扎,甚至忍不住大哭起來時,套住她腦袋的黑袋被扯了下來,她看到的景象,卻讓她瞬間忘記了恐懼,呆住了。
是兩位俊美得風格迥異的少年;是休學失蹤許久的春昭同學和浮白淵同學。
兩位少年,卻都是坐在了輪椅上。
“春……春昭?”比起眼神冷漠,似笑非笑的浮白淵,顯然一臉蒼白病容的鄰家少年,看起來更有安全感,慕冰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喊了一聲,“你,你們也是被綁來的嗎?”
春昭少年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多看她一眼都不想,冷冷別開眼。
倒是單手支頤的浮白淵饒有興致,戲謔道,“這位同學,看來你還沒有看清,綁匪是誰呢?!?
慕冰冰瞪大了眼睛,嘴巴能塞下一個雞蛋,怎么會?
相較于孔武陌生的男人,顯然熟悉的面孔給了女孩一些安全感,立即大聲道:“你們在玩什么把戲?春昭,把我松開!不然我向春阿姨告你的狀!我生氣了!”
窗外的雨聲大得令人心煩,浮白淵瞇起眼睛看著雨勢,指尖在玻璃上劃了劃,“太失禮了,女士,你該要對你未來的丈夫溫柔一些?,F(xiàn)在閉上你的嘴巴,太吵了。”
慕冰冰立即被身后的黑衣保鏢用膠帶封住了嘴巴,只能嗚嗚出聲。
兩個人的對話,春昭恍若未聞,微微垂下了頭,看著膝上的毛毯。
慕冰冰被拉走了,她沒辦法理清現(xiàn)在的狀況,上一課還在教室里背書,下一刻就被套上婚紗,宣告即將訂婚了。
偌大的訂婚典禮現(xiàn)場一片空寂,看起來華麗而寬闊的酒店會場布滿了夢幻的綢帶與燭臺,一片盛大而奢華的場景,而會場嘉賓卻只有守在臺下的十幾名黑衣保鏢。
臺上即將訂婚的新娘被封著嘴,穿著婚紗五花大綁地被丟在一旁,在她的身旁是一身白色西裝的少年,安靜的坐在輪椅上。
像是一場詭異的鬧劇,所有人都定格了動作,像是等待著什么。
只有慕冰冰瑟瑟發(fā)抖地蜷縮著。
忽然一聲門被推開的響聲,慕冰冰像是看到了救兵一樣,仰著身子看去。
春曉丟下慢吞吞的浮雍,先一步?jīng)_進禮堂。
浮雍并沒有進去,而是看著女人的背影,合了合眸子,勾起唇角,“這是最后一次?!?
想象中觥籌交錯,熱鬧的訂婚場面沒有出現(xiàn),春曉看著臺上被捆綁著,淚流滿面的慕冰冰,逐漸慢下腳步。
不知何時,始終沉默的少年終于抬起了頭,蒼白的面龐朝著走來的女人。
春昭看著她緩緩走過來,微微歪過頭,那雙從來星光熠熠的眸子,似乎熄滅了所有的光,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受了委屈向媽媽訴苦的小孩,又像自言自語,他說,
“媽媽,我再也站不起來了?!?
再也不能打球,再也不能騎機車,再也不能做家務,再也不能為你和別的孩子打架了……他是想表達這個意思?不是的,春昭并沒有想到那么久的以后,甚至沒有告狀說是浮白淵讓人打斷了他的雙腿。
不只是骨折,春昭失去光彩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春曉,他膝蓋以下的小腿,全都被截掉了。這條毯子下,是空空蕩蕩的……若是她看到,會不會害怕?
春昭自己也說不清,對這個女人的感情。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是恨她的。
在幼小單純的幼年期過后,心智開竅的小少年,在一日日中,終于清晰地認識到一個事實,他的母親,并不愛他。那段時間,是他永生難忘的年月。
即便她會在他受到傷害時維護他,卻也只是像維護著一件瓷器,并沒有投注絲毫的情緒。無論他怎么和她吵架,和她鬧脾氣,她都不會有所動容,她的情緒從來不被牽扯。
十二歲那年,他當著她的面憤怒地將家里所有碗筷,狠狠摔碎,滿地狼藉,他暴躁地大吼大罵,一腳踢翻了桌子,她也只是冷冷地在一旁看著。那一瞬間,十二歲的男孩,覺得血液像都要凍結了。
后來,他不甘心地做過更瘋狂的事。
直到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春昭將鋒利的刀尖對準了自己的手腕,他兇狠地在她的面前自殺,似乎想要威脅到她,逼出她的關懷,最后也確實觸動了她的情緒,她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不顧他鮮血狂涌的手腕,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當初春曉是怎么罵他的?春昭恍惚地想了想,她罵他,“我怎么養(yǎng)出這樣的廢物?!?
她似乎從沒有將他當做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似乎他只是需要擺在身邊的一件物品一樣。
后來他主動削平了所有棱角,跌跌撞撞著,將自己打造成了她喜歡的模樣。
即便不能成為她正眼相看的人,成為她的玩具也好啊……
可是現(xiàn)在……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突然這么多人要和他爭奪,為什么這么多人要搶走她?
春曉看著臺上一身白色西裝的春昭少年,坐在輪椅上,膝蓋上搭著一條毛毯,歪著腦袋傻傻地看著她,少年看著看著,忽然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睛里掉了下來。
春曉擰住了眉頭,微微捂住胸口,似乎有些悶悶的感覺。
春昭捏緊了手下的毛毯,好像沒有察覺到淚水,反常地笑了起來,像是一件被玩壞了的玩具,輕聲的笑短促又急,“媽媽。”
春曉看著他,可是春昭喊了一聲,卻再沒有下文了。似乎千言萬語,最后都消失了一般。
似乎預兆著什么,春昭喉結動了動,默默垂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