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了不許這么叫我！色的狂！”小智胡亂地摸了把臉，氣憤地朝他大吼。
從公寓沖出來后，思緒混亂的亂逛，卻沒想到隨便走進一家咖啡館里也能撞上熟悉的身影。他狠狠瞪著對面的男人：“我怎么知道你會在這??？”
“怎么搞的？每次見你都在哭?！彼晌部粗菑埬樣行┎蝗蹋瑥闹品锾统鍪峙吝f到小智面前：“喏，用這個擦擦吧?！?/p>
“謝謝啊?！辈磺椴辉傅氐劳曛x，小智拿起手帕用力按了按鼻子，壓根兒沒注意松尾瞬間垮下來的表情。
“你……算了。”松尾欲言又止。他苦著臉開導自己，誰讓我是長輩呢？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干坐著，一直到手機音樂響起。
“喂?！彼晌苍谒矍按罅]了揮手：“你手機一直在響哦？”
“嗯？”小智看了一眼螢幕上的號碼，視若無睹地繼續(xù)扭過頭。
“連爸爸的電話都不接？”松尾眼尖的瞟到上面的來電顯示：“也太沒禮貌了吧？”
“你懂什么？”小智聲音陡然撥高：“那樣的人，不配做我的父親！”
看來是和家長吵架了？松尾咋舌。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摻和的好。他摸了摸鼻子：“好，我不懂！我懶得管你?！?/p>
鈴聲還在持續(xù)不斷的響著。小智心煩意亂的掛斷，不一會兒，音樂依舊響起來。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一直到他再度掛斷為止。
這么反復了幾次，小智終于不耐煩的接通電話：“喂！”
“能坐下來聊一聊嗎？”涼依舊是平時溫文爾雅的口吻。
“不能！”小智生硬的拒絕。原本盛怒的情緒在聽見父親的聲音后越發(fā)委屈起來，連聲音都帶著哭腔：“你……你還想跟我說什么？想跟我炫耀什么？”
“天！哪有這么說話的兒子喲？”松尾在一旁自言自語的嘀咕，偷聽得津津有味。
“很抱歉，但是有件事我想跟你認真的談一談。”似乎聽到電話那頭其他人的聲音，涼一愣：“嗯？小智，你旁邊有人嗎？”
“有有有?！彼晌惨话褤屵^手機：“您好，您是他父親吧？我們在XX大道的XXX咖啡館，請過來坐下來好好聊聊吧?！?/p>
“喂！你干什么？”小智大怒，站起來想搶過手機，卻無奈比松尾矮上一個頭不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掛上電話，跳腳不已。
“混蛋！你干嘛叫他過來??？”
“嗤。你要是我兒子，我早一個巴掌拍過去了。哪有你這么不懂事的小鬼？”松尾瞟了他一眼，把手機扔回桌上：“你上次不是說你父親很優(yōu)秀的嗎？怎么會這么討厭他？”
“這關(guān)你什么事！”小智氣得滿臉通紅，猛然又想起剛被他占了便宜：“誰是你兒子了？無恥！”
“我哪點不好了？”松尾笑瞇瞇的摸了摸他腦袋：“別忘了，我還給你換過內(nèi)褲喲！”
“你！”小智又急又氣，抓住頭上那只胳膊一口咬下去。
“啊——”一聲慘叫響徹館內(nèi)。松尾抬起手臂，欲哭無淚的看著那兩排細碎的牙?。骸澳锬锴?，你屬狼的啊你——”
打打鬧鬧間，涼已推門而入。松尾的提示讓他很容易的找到這家咖啡館。
“小智?！边M門第一眼就見到那張跟自己相仿的臉。
“哼?！泵髅骺匆姼赣H朝自己走過來，小智卻冷哼一聲別開臉，倒是松尾無比熱情的跟涼打招呼?！澳褪撬赣H呀？果然真人比電視上還要英??！”
“你是？”涼打量著這個強壯的男人，他看起來似乎跟自己兒子關(guān)系很親密？
“有什么話快說吧?！彼坪醪幌朐谶@上面浪費時間，小智面無表情地盯著桌上的咖啡杯：“如果只是道歉的話，我是不會接受的。”
“其實，我想說的并不是那些。”涼看著松尾，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能讓我跟兒子單獨談一會嗎？”
“噢噢，那個自然?！彼晌策B連點頭，慢吞吞地走回吧臺。時不時朝他們這邊的方向掃上幾眼。
“我想跟你談談海斗的事情。”
雙手交疊，涼看著對面一聽見那個名字立刻神情痛苦的兒子低聲道歉：“這件事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答應他的話……”
“我不想聽！你們之間的秘密我一句都不想聽！”原本就沒有平息的怒火瞬間升騰起來，小智失態(tài)的站起身。
一時間，咖啡館里所有人的目光齊齊投射過來，看著這對古怪的父子。
“我并不是為了彌生學長甩掉我而生氣——讓我感到氣憤的是您?。∧趺茨?、怎么能……”小智紅著眼，眼神憤怒地看著涼。平日尊敬的父親，堂堂出版社的部長，竟然跟一個沒畢業(yè)的高中生戀愛。這簡直就是……瘋了，瘋了！
“就算您喜歡男人，也沒必要向?qū)W長下手吧？他只比我大三歲??！”
“……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如果你覺得難堪的話，不認我也沒有關(guān)系的，”涼頓了頓，眉間閃過一絲陰郁?！安贿^，我想請你保住這個秘密。對，正如你所說，海斗他……只是個孩子，如果這件事情公布以后，對他的未來、以及這一生，都會留下污點?！?/p>
“……‘保住這個秘密’？如果一開始不是你們……我又怎么會知道這件事？”小智重重坐回位置，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斑@種事情、這種事情我怎么可能會說出去？”
“對不起?！睕龃瓜卵酆?。以現(xiàn)在尷尬的身份來拜托這件事情已經(jīng)是極限了，更何況……“是我多心了，抱歉?！?/p>
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措辭，兩人就這么低著頭，各自想著心事。過了許久，小智才艱難地開口：“你來找我，只是為了說這個嗎？”
“是?！?/p>
“你就這么喜歡彌生學長？即使斷絕關(guān)系也好，也要保住他的名譽不讓我宣揚出去？”
“……是?！睕龀聊艘粫?，又補充說道：“雖然說以現(xiàn)在的身份來跟你談論這些很奇怪，但是，海斗對于我，是非同尋常的重要，我不希望他因我而受到傷害?！?/p>
見小智眼睛隱隱有些發(fā)紅，他禮貌地收口，換了個話題?！艾F(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沒有立場勸戒你什么了。之前反對你跟我一樣走上這條路，是因為你還看不到未來會有多么辛苦。沒有人會理解更不用說支持，像我們這樣的人，原本就要比普通人更難獲得幸?！?/p>
“我不需要別人理解。未來該如何走下來，我不需要支持?！毙≈瞧^思索了一會，低聲打斷他：“那，您現(xiàn)在覺得幸福嗎？”
“咦？幸福？”似乎驚訝于小智突然緩和下來的態(tài)度，涼詫異地抬起頭。
“您跟彌生學長在一起，就得到幸福了嗎？”
剛剛提到彌生學長時，那張與自己相同的臉上出現(xiàn)的表情讓小智有些恍惚。那是自懂事以后，從不曾在父親臉上出現(xiàn)過的光芒。即使在面對母親，或者自己的時候，也沒有出現(xiàn)過的光芒，就像……平日一成不變的湖水，突然之間泛起漣漪。這樣的變化，小智說不上來是好還是不好，可這個樣子的父親，卻似乎多了一點什么。
嗯。大概……是活力吧？讓那個平時只能仰望的，如圣人般完美的父親，變得平凡起來，也正因為如此，反而更容易坦然的坐下來交談。
——既然學長從沒有回應過自己……那我，應該祝福他們嗎？
腦子里突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小智手一抖，馬上勒令自己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
“跟他在一起，感覺很放松。因為能被理解和接納?！?/p>
刻意省去海斗的名字，涼微微一笑：“我想，這應該就是幸福了吧?！?/p>
“……”又是這樣！又是這種散發(fā)光芒的表情！小智愣住了。為什么，明明應該被敵視的父親，自己卻沒有辦法對他憎恨起來呢？
“謝謝你幫我保守這個秘密。”涼站起來：“好了，既然已經(jīng)被撞破，這也許是我們父子間最后一場對話了吧？小智，我一直為有你這樣優(yōu)秀的兒子驕傲。那么，再見。”
“……爸爸。”等涼的身影消失在窗外，小智這才緩緩叫出聲來。自己跟他，從此以后，真的……就這么斷絕關(guān)系了嗎？
“你父親還真有風度啊?！辈恢裁磿r候松尾又游游蕩蕩地轉(zhuǎn)過來，順便給他面前的杯子續(xù)滿咖啡?！氨绕鹚?，你可要差遠了?！?/p>
“是嗎？”小智難得沒有跟他對吵。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松尾：“我父親也是同性戀哦。”
“什么？”手一抖，幾滴咖啡灑到桌面。
“而且他的戀人就是拒絕我的學長，就是那天你也見過的那個男生喲?！毙≈且妱萦盅a充了一句。
“不會吧？”這下子，一大半的咖啡全灑了出來。松尾觸電似的丟開咖啡壺，退了一步。
“你、你們……你們家的男人怎么都是這種人啊？”
“你怕了？”小智冷哼一聲，從錢包里取出幾張鈔票扔在桌面。“怕的話，就不要讓我看到你了。死、色、情、狂?！?/p>
“誰怕了？死娘娘腔！”看著小鬼的背影，松尾不甘心地打算追上去，卻被老板一把叫住。
“松尾協(xié)一！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什么？”順著老板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潔白的桌面被咖啡浸得狼籍一片。
“這個……我、我這就去清洗。”松尾咧開嘴角。媽的！都是那小鬼說什么怪話才害自己失誤的。
“不用了！”老板寒著臉拒絕：“連咖啡都倒不好，你明天不要再過來了。你被辭退了！”
“啊咧？又被辭、辭退了？”怎么每次都是這樣啊？那死娘娘腔沒這么邪門吧？
走在街上的小智突然連打了幾個噴嚏?！皼]有父親，也不會再跟學長聯(lián)系了，我還真是可憐的小孩……”
踢開腳下的易拉罐，他吸了吸鼻子，無比傷感地的嘆息。
海斗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半夜了。
涼坐在床前，正輕輕撫摸著自己的頭發(fā)。一時間，海斗忽然感覺下午發(fā)生的那些事只是個惡夢。夢醒了，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美好。
“醒來了？”見他睜開眼，涼微笑著站起身：“我煮了濃湯，要不要一起喝？”
“濃湯？”肚子反射性地叫起來，海斗翻身爬起床，卻表情古怪地摀住腰。
“怎么了？很疼嗎？”一定是那里受傷了吧？注意到他的表情，涼折步回來扶住他，卻被海斗一把撲倒在床上。
“涼……”海斗把頭埋進涼胸口，用力蹭了蹭。
“怎么？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涼不明所以的猜測。一定是自己技術(shù)太差的緣故吧？“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沒有經(jīng)驗——”
“不是，不是涼的問題?！焙６酚昧u頭，臉紅紅地道歉：“只有自己親身體驗受君的感覺，才知道平時涼有多辛苦。我以后一定會溫柔的進入涼，不讓你受一點疼……”
“喂！”涼哭笑不得地推開他，臉頰也因為最后那幾句露骨的話微微有些發(fā)紅。
“快起來吧，湯冷了味道就不好了呢?！?/p>
涼的廚藝算不上好，不過，由戀人親手烹飪的食物，在海斗看來，比起酒店的精致大餐還要更加美味。
他捧著碗，卻看著涼不住傻笑。
“你干嘛一直盯著我？”涼又好氣又好笑，無論是誰，被這么露骨的注視著，一定都吃不下東西了吧？
“因為我一直在等啊。等涼開口趕我走，可是等到現(xiàn)在涼都沒有說那句話，我好開心啊。”海斗端起碗，看也不看，一口飲盡。
“趕你走？為什么？”
“你不是……呀！有砂子！”牙齒突然間咬到不知名的硬塊，這么結(jié)結(jié)實實地磕了上去。
“噗——”把口中的罪魁禍首吐出來，海斗捂著臉大叫：“涼你也太粗心了吧！這么大——”這么大的砂子怎么都不挑出來呢？
還沒來得及說完的抱怨在看到桌上那亮閃閃的圓環(huán)后戛然而止。
海斗哆哆嗦嗦地抬起手：“這、這是？……涼，你把你的結(jié)婚戒指掉到湯里了嗎？”
“嗯？”早已用過晚餐的涼，若無其事地起身走進廚房。
過了幾秒，才有聲音從廚房里傳來?！斑@個是送給你的，就當上次圍巾的回禮吧?！?/p>
“嗯……”因為激動而控制不住發(fā)抖的身體，海斗在連續(xù)撞上飯桌、電視柜、CD架、墻壁還有門框后，終于成功的拐進廚房，一把抱住那個背對自己的身影。
“真的嗎？涼你是在向我求婚嗎？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要不要再確定一遍？我很認真的答應你耶！”
“……笨蛋。”象征性地掙扎了幾下，涼終于扭頭吻住那早已噘得高高的嘴唇。
交纏的十指上，有兩枚一模一樣的戒指在燈光下發(fā)出耀眼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