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因為跟涼做過約定的緣故，小智沒有把那天見到的事情公布出去，只是每每見到海斗，臉色總是陰晴不定。

而海斗，似乎也只有在涼面前才會顯示出那敏銳的洞察力。他依舊每天笑嘻嘻地在學校里晃來晃去，無論是說話還是吃飯，總是高高舉起那只帶著戒指的左手，有意無意的展示著。

時近年尾，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神奈川的圖書出版展也慢慢拉開了序幕。

“好無聊啊?！焙６放吭诖采峡粗浭卤景l(fā)呆。

日歷表那一欄早已被他××○○地涂了一大片，上面還用紅筆標注著：“八月二十三日首次見面”、“十一月十日第一次接觸”、“十一月十一日告白被拒”、“十一月十二日初夜紀念日”等小字，在十二月那一欄更是特意標出“十二月一日涼主動求婚”的字眼。

“雖然說確定了關系，可蜜月期就扔下年輕的丈夫跑去開會……還真是個不合格的妻子?。　焙６钒崖襁M枕頭里，甜蜜地抱怨著。

說起來，自從那次自己主動獻身后涼的態(tài)度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以前不愿嘗試的體位還有花招通通不再抗拒，就連出差期間每天準時打電話過來慰問……

“果然，肉體是挽回情人的最好良藥嗎？”海斗感慨了一句，然后慢慢地把手朝下體伸去。

剛入佳境，冷不防門外傳來母親雅子的聲音?！昂６?，你現(xiàn)在忙嗎？能出來幫我一下嗎？”

“……等、等一下?！?/p>

過了一會，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海斗看著桌上滿滿一堆禮物傻眼。“您打算改行做生意了嗎？”

“怎么可能？圣誕節(jié)快到了，這些都是準備寄給讀者的卡片。過來幫我抄寫地址?！毖抛忧昧饲米雷印Ｉ頌樽杂勺迦?，這些年雖然不算知名，不過好在收入無憂。再加上丈夫去世后留下的保險金，這幾年倒也有大把的時間跟精力外出旅游。年近三十五歲的她也因為保養(yǎng)得宜的關系，跟海斗在一起看起來更像一對姐弟而不是母子。

“對哦，快圣誕節(jié)了。”海斗咬著筆桿發(fā)呆。聽涼說，圖書出版會議長達一周，之后還有各出版社的書展活動、營銷宣傳等等，一直要持續(xù)到二十六號才能回來。

“這么說，不是沒有辦法一起過平安夜、圣誕節(jié)了嗎？啊……還真是煩惱得要命啊?！?/p>

“怎么？你談戀愛了？”雅子注意到兒子手上的戒指：“這次又是多大的小朋友？什么時候也帶回家給我看看吧。”

“不要。”海斗干脆地搖頭。如果讓你知道對方年紀比你還大，一定會舉起菜刀追在后面逼我分手吧？

自從發(fā)覺自己不同的性向后，他沒有向雅子隱瞞。相反，第一次鼓起勇氣告知時，雅子也只是“哦?！绷寺?，隨后若有所思地問：“你是自身就這樣，還是被我寫的東西所影響的呢？似乎……有點對不起你死去的老爸哦？”此后除了提醒他潔身自好外，便一直沒有干涉過海斗的私生活。有的時候，海斗甚至覺得，自己能順利的變成這樣，大部分是母親的功勞。

“說起來，為什么您從來不反對我喜歡男人呢？”海斗一時忍不住開口問道。

“像你這么調皮的孩子，喜歡男人的話會更讓我省心吧？起碼，我不用擔心你把他們的肚子搞大……呵呵，開玩笑?！毖抛拥椭^飛快地抄寫著地址：“其實，如果是真心喜歡一個人的話，對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關系呢？”她抬頭看了海斗一眼：“說起來，以你的個性，我越是反對你反而越會反抗吧？”

“有的時候，我真覺得您是個怪人?！焙６仿柭柤纾瑓s一把抱住母親。“不過，我很高興能成為您的兒子，真的?！?/p>

雅子欣慰地回抱住海斗，過了幾秒，然后用力揪住他耳朵：“臭小子，少來這些甜言蜜語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工作了嗎？”

“哈啾——”海斗摀住嘴，馬上又是一連幾個噴嚏接二連三地打出來。

“如果涼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會心疼得不得了吧？”他沾沾自喜地想像著，然后提著行李走出車站。

這個周末正好是平安夜。一想到沒有辦法跟涼一起過節(jié)，海斗就煎熬得不得了。雖然涼并沒有要他過來一起渡周末的意思，但是靠著平時在電話里套出的只字片語的信息，他還是干脆地跳上了開往神奈川的火車。

“明明有假期不利用的話，可是會被雷劈的！”海斗是這么解釋的。

一天的工作終于結束，涼揉著太陽穴疲憊地站起身。

下午結束的會議上，競爭對手的態(tài)度很是咄咄逼人。由于他們鋪貨和宣傳能力不足的問題，原本合作的幾位作家陸續(xù)跳槽到其他出版社，而對方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身的問題，一味的歸結于同行挖角，言談中還時不時透露出諸如“合作伙伴一定要品行優(yōu)良才行”、“我們才不是那種靠卑鄙的手法來牟利的人”等過分的話語。雖然客戶沒有輕信那種流言，可是近日來的訂單卻有減少的趨勢。

“那個一本木今天也太過分了。部長，我們要不要去拜訪一下客戶，順便解釋清楚呢？”一旁的下屬氣憤地說道。

“沒關系。他說的并不是事實，我們沒必要為這種事情煩惱，還是先把手頭上的工作完成吧！”涼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這次代替社長來參會，已經在社里引發(fā)諸多不滿的聲音。帶過來的人手中，真正肯用心工作的人屈指可數(shù)，這半個月還是靠著幾個平日關系不錯的下屬一起加班來處理完展會工作的。

“嗯，好的，那部長我走了。今天是平安夜，您也早點回家休息吧。”下屬整理完桌面起身告別。

“平安夜啊……”涼一愣，隨后又搖頭無奈地笑了笑。一個人在陌生城市里，即使是節(jié)日，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還是回飯店早點休息吧?！彼帐昂霉掳~出辦公室。

似乎跟平時不同，剛走出大樓，便感覺到有灼熱的視線盯著自己。

是錯覺嗎？涼看了看四周。

對面的廣場上早已是燈火輝煌，連林蔭道上的樹干也纏繞著五顏六色的燈泡。年輕的情侶們親密的摟在一起，跟穿著圣誕老人服裝、和發(fā)著禮物的工作人員道謝。還不時有小孩穿著雪靴，跌跌撞撞的從面前跑過“撲咚”一聲跌在地上，又一聲不吭的爬起來繼續(xù)往前跑，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應該是錯覺吧……涼搖搖頭。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恰好此時，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海斗打來的電話。

“喂？”或許是被這節(jié)日的氣氛所感染，聽到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涼一時間有些牽腸掛肚的傷感。

“圣誕快樂哦！涼。今晚打算怎么過？”

“和平時一樣，回飯店看完文件然后睡覺?！彪娫捘穷^的雜音很大，還可以聽見人群的喧鬧聲。涼嘆了口氣：“你呢？跟朋友玩得開心嗎？”

“嗯、開心呀！”海斗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從來沒有這么開心過！”

“你開心就好，我有些累了，就這樣吧……圣誕快樂！”心中隱隱有些發(fā)悶，涼準備按斷通話鍵，卻不小心聽見那邊還沒說完的聲音。

“……特別是看見你還帶著我送你的那條圍巾，我好開心！”

“咦？”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趺磿牢掖髂臈l圍巾？

“涼，我愛你?！彪娫捑瓦@么被突然的掛斷。下一秒，還沒來得及驚訝，聲音的主人便從人群中直直地走了出來。

“圣誕快樂，親愛的?！?/p>

無法解釋為什么在見到海斗后，眼眶會突然濕潤起來。

在結束了一個漫長的擁抱后，涼這才發(fā)出疑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想見面自然而然就過來啰?！焙６凡[起眼，指著附近的長椅，驕傲地說：“我今天一直坐在這里，等著你出來?！?/p>

“干嘛不先給我打電話呢？”涼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這么冷的天氣，坐在露天廣場上等待自己，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孩子氣了吧？

“這樣就沒有驚喜的感覺了嘛！”海斗撇嘴，然后勾住涼的脖頸，朝著那思念以久的雙唇狠狠吻了上去。

因為這個吻，長達半個月沒有撫慰的身體迅速發(fā)熱起來。

把海斗帶回飯店，在幾個小時的火熱情事后，涼躺在床上，依舊沒能消化這個驚喜。

還有什么比在最勞累時見到心愛戀人更能恢復精神的事情呢？

“這絕對是我這些年收到最好的圣誕禮物吧?！笨粗６肥焖拿嫒?，他忍不住低頭輕輕落下一吻。

“……涼……親親……”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忘叫出自己名字的家伙，正勾起一個幸福的笑容。

盡管第二天是圣誕節(jié)，可書展現(xiàn)場依舊繁忙地展開各項活動中。

和其他行業(yè)不同，節(jié)日里會場的消費者以及客戶發(fā)來的訂單比平時要多出一倍。走進合作書店，涼與昨天一直跟自己唱反調的一本木撞個正著。

不想在公共場所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涼點點頭準備擦肩而過，卻突然被一本木從后面叫住?！澳莻€，是長谷川先生?。　?/p>

沒有辦法再裝作無視，涼只好停下腳步：“您好?！?/p>

“連市場調查都親力親為，您真是辛苦呢?！币槐灸拘ξ販惿蟻恚瑓s突然話題一轉：“對了，昨晚您跟您戀人過得很愉快吧？”

“呃？”涼先是一愣，然后表情僵硬起來。他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說起來，昨晚我也有在廣場上等人，雖然沒有等到朋友，不過……卻看到出乎意料的一幕呀?！趺?？您臉色不太好呢？是身體不舒服的緣故嗎？不如，我們出去透透氣吧?！币桓闹暗目瘫B(tài)度，一本木的笑容虛偽得可怕?！罢糜行┦虑椋覀円残枰煤昧囊涣??！?/p>

“不，那個……”就這么身不由己地被對方推出去，涼驚出一身冷汗。

該怎么解釋？已經沒有辦法解釋了吧？被競爭對手掌握的個人隱私，隨時有可能被用來當成威脅出版社利益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