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升說：“那可不一定，現(xiàn)在還不知道趙梁想做什么?！?/p>

余皓也在猜測，雖然他推斷周升一定知道——也許趙梁想通過他們進入黃霆的夢中的整個過程，來觀測并分析，取得詳細的資料，甚至設(shè)法破解金烏輪的秘密。但無論怎么說，趙梁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金烏輪還在周升手里的這個事實，而既然現(xiàn)在沒有來叫醒自己，也許放任他們處理黃霆的夢，也是達到目的的手段之一。

“走，”陳燁凱說，“聽他們的，這個時候，你的事最重要，不要再翻來覆去地車轱轆這個問題了?！?/p>

狂風(fēng)漸漸小了下去，黃霆只得打頭前行，周升與余皓跟在最后，余皓帶著詢問的眼神看周升，周升卻現(xiàn)出了促狹的笑容，朝余皓神秘地眨眨眼。

余皓：“？”

黃霆在前說：“Nicky，記得嗎，咱們曾經(jīng)討論過以后會怎么死去，死在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記得。”陳燁凱說，“龍生去世的三天后，你知道了這個消息，給我打了一個越洋長途的電話?！?/p>

“我想過我也許會死在歹徒的槍彈下，死在追通緝犯的車禍里……”黃霆抬頭，遙望夜空里厚重的烏云，說，“可從沒想到過，會以這樣一個方式死去。”

陳燁凱道：“我說了，你未必會死，需要多少錢，我可以為你出，只要你能好好活著。”

“我不相信運氣，”黃霆說，“等捐獻就像買彩票，Nicky，我們都要學(xué)會正視現(xiàn)實?！?/p>

“我他媽就從來不愿意正視現(xiàn)實！”陳燁凱突然說，繼而揪著黃霆的衣領(lǐng)，擰過他的頭，粗暴地讓他朝高墻下看，“這個世界要是真像你說的這么現(xiàn)實，我們會在夢里見面？你會有機會問出這種問題？”

余皓想上去分開他們，卻被周升擋住，陳燁凱推著黃霆，幾乎要把他從十米高的墻推下去，讓他望向地面，說：“你說話啊！說話！”

黃霆沒有回答，周升手持金箍棒，示意可以分開了。

陳燁凱把黃霆又拖過來些許，按著他往前，說：“吃一顆槍子死，還是躺在病床上死，并沒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早死晚死，也是一樣的。”

黃霆說：“就在剛剛，看見你的時候，我所想的不是得救了，而是……用你佩的那把槍，給我一槍，就這樣?！?/p>

黃霆拉起陳燁凱的手，讓他持槍，抵住自己的額頭。

陳燁凱道：“別這樣！”

黃霆笑了起來，說：“在夢里反而沒有半點煎熬與恐懼?！?/p>

余皓說：“因為在精神世界里，大部分的情感都具象化了，并獲得彼此分離，只有當(dāng)你接觸到boss的時候，恐懼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的你應(yīng)該很平靜?！?/p>

“為什么不趁著平靜，結(jié)束這一切呢？”黃霆說，“只有在這個時候，我不會畏懼死亡?！?/p>

陳燁凱說：“哪怕我開槍，你在現(xiàn)實里也不會死去?！?/p>

周升解釋道：“整個夢境會垮掉，垮向潛意識，你的意識會與整個潛意識世界溶解、融合，現(xiàn)實里的你……”

“會成為一名植物人？”黃霆說，“就像梁金敏?！?/p>

“對?！标悷顒P攤手道，“反而更麻煩?！?/p>

“不麻煩?！秉S霆說，“沒必要為我續(xù)命，到了那個時候，器官衰竭的痛苦，我就不會感受到了。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安樂死？我寧愿不知不覺就離開這個世界，也不想受到煎熬?！?/p>

“煎熬是自己給自己的?！庇囵┱f，“只要不畏懼，就并無煎熬。”

黃霆：“你沒有經(jīng)歷過這種感覺?！?/p>

“我有?！庇囵┐鸬?，“怎么就沒有了？”

黃霆突然想起來了，一時竟是無法反駁余皓，他沉默了很久，又說：“當(dāng)時你的心境和我不一樣。”

“很像?！庇囵┱f，“我理解你此時的心情，在這個時候，我們的靈魂有一種微弱的共鳴，可是黃霆，我們也可以繼續(xù)往前走，直到你奪回圖騰的那一刻，如果你在找回自我以后，依然堅持，我會尊重你的選擇?！?/p>

黃霆又沉默了，最后點頭道：“行，那走吧。”

四人避開了幾乎所有的機關(guān)，抵達迷宮最深處，但就在最后被圍起來的高墻上，有一道彩色的幻光，猶如屏障般籠罩著最中央的庭院，庭院內(nèi)有一個巨大的水池，水池上蔓延著白色的迷霧，周圍全是草地。

他們無法越過屏障進入迷宮最深處，只能從墻上下來，面前是一道巨大的鐵門，余皓上前試了下，鐵門紋絲不動。

“休息會兒吧?！敝苌f。

陳燁凱也上前試了下，鐵門沒有打開。

“一定要本人？”陳燁凱說。

“對?！敝苌f，“否則哪怕力量再強，也沒有用，唔，黃霆……”

周升眼望黃霆，似乎思考著要怎么讓他過來推門。

余皓朝黃霆說：“你現(xiàn)在的心理狀態(tài)很危險，一個連自己也不愿意去挑戰(zhàn)圖騰的人，能奪回這個夢么？”

“他可以?！标悷顒P說，“黃霆，想想清楚，你不該是現(xiàn)在這個心理狀況。”

黃霆道：“我能怎么辦？我能做什么？”

眾人一時沒有回答。

“許多時候，我夢見自己在這迷宮里亂闖亂撞。”黃霆沉聲道，“找不到出口，周遭刀光劍影，沒有盡頭?！?/p>

“我還以為你挺喜歡自己的專業(yè)呢?！庇囵┱f，“就沒有值得你開心的時候嗎？”

“有。”黃霆抬頭注視大門，說，“但就在檢查報告出來的時候，對我來說一切都不重要了，有時我總在想，我做的這些，究竟有多大意義？周升，我始終欠你一句對不起。”

“沒關(guān)系，”周升隨口答道，“我原諒你?！?/p>

余皓說：“我還以為，你是最該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那個，沒想到……”

黃霆搖搖頭，答道：“你現(xiàn)在問我這個問題，我完全沒有辦法回答你們。我打敗不了面對死亡的未知，也推不開內(nèi)心最深處的這扇門。走，周升，下一次見面時，我答應(yīng)你，我會解開我的這個心結(jié)?！?/p>

周升只是站著，眉眼間帶著余皓熟悉的戾氣，打量黃霆，余皓見過這表情實在太多次了，這是每次周升想強行動手、暴力破解前的明確信號。

“行。”最后周升卻道，“我們很快就會來救你?！?/p>

黃霆色變道：“不要來！你一來，就中了他們的計！”

突然間，余皓聽到聲音轉(zhuǎn)頭，朝向黃霆迷宮深處的那扇大門，在沒有黃霆推門的情況下，大門自動開了！所有人頓時停下交談，一起看著那鐵鑄巨門，緩慢退后，黃霆現(xiàn)出疑惑表情。

“怎么回事？”陳燁凱道，“這扇門會自己打開？”

余皓也是頭一次碰上內(nèi)心深處的大門在他們面前自動開啟的情況，周升馬上護住身后的余皓，一手抬起，手中現(xiàn)出金色光芒，預(yù)備隨時叫醒他們。

大門朝內(nèi)開啟，內(nèi)里空空如也，仿佛一直等待著這一刻，等待著黃霆的到來。

“靠?！敝苌?，“自己開門了？有這種事？避風(fēng)港沒有，圖騰所在地的大門還自己開了？”

“刑警是沒有避風(fēng)港的。”黃霆答道，“自己開門又是什么意思？”

眾人一時不明所以，在門外站著，黃霆說：“現(xiàn)在只能進去了？”

“歡迎，歡迎。”一個聲音說，“真是一場奇妙的體驗，進來說？”

余皓：“……”

那聲音正是當(dāng)初調(diào)查組三人里，其中的一個！而唯一的可能就只有——

“趙梁？”黃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

地下研究室內(nèi)，趙梁坐在一張椅子上，已經(jīng)戴上了腦電波感應(yīng)頭盔，閉上雙眼，手腕上連接針筒，被輸入了鎮(zhèn)靜劑，頭盔上的資料線匯入中央電腦內(nèi)。另一張椅子上，則坐著渾身被汗水浸濕的黃霆。

“各項指數(shù)正常?！毖芯繂T說，“趙總已經(jīng)進去了。”

另一名研究員道：“這么看來，讓兩個人的意識通過機器直接進行互相干涉和交流，是可行的?！?/p>

一眾研究員站在趙梁面前充滿贊嘆地觀察，各項資料被顯示在中央大螢?zāi)簧稀?/p>

“必須有集成中繼器，”又有人說，“否則他們之間的互相干涉很微弱，如果能把中繼器拿到這兒來就好了?！?/p>

“推刺激劑吧?！?/p>

“進入眼動期，神經(jīng)元活動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