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腰上系著圍裙，雙手戴著手套，攤開面汁、打蛋液、撒芝麻配料、卷起切開裝袋，重復動作熟練至極。夜里攤位白熾燈光芒分外明亮，打在他的頭發(fā)上，最上一層是又亮、又浮著細絨光澤的白金色。透明手套沾染的蛋液也閃閃發(fā)光。
這副模樣，一點都不像月薪遠超平均工資的大廠精英員工。
他做得好認真。對待顧客笑著招呼，遞上商品的樣子也是。恰到好處的熱情似曾相識。
你忍不住想：真的好像小吃攤老板。
要是不清楚內(nèi)情，你可能會以為他是這家店主人的兒子，剛好趁著開年繼承家業(yè)搞創(chuàng)新商品引流之類的。還挺有商業(yè)頭腦，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下來幫忙這幾天你才發(fā)現(xiàn)，季曉對這個副業(yè)的態(tài)度比你想象中認真多了。
之前你以為他就是做著玩玩。
他直到現(xiàn)在都跟你說只是想嘗試一下不同的工作，似乎確實就是放假沒事做著玩。
可能從季曉的角度是這樣。
但你是知道的。玩票性質(zhì)的人是什么樣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開門時間隨心所欲，經(jīng)營理念是打發(fā)時間，那才叫「做著玩」。
至于季曉，熟練過頭了，給餅翻面那股勁兒簡直像什么世代流傳的攤餅手藝人。
怎么會對不折不扣的手抓餅藝人心動啊？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不是心臟撲通撲通的心動。而是不由自主嘴角上揚，莫名其妙想笑，胸口冒出伴隨羞恥的驕傲的感覺。
夜越來越深。
放假幾天，法定假日快要結(jié)束，附近居民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上班，今晚生意比前幾天都好。青年寬厚利落的背影沒有停過移動。
你就這么趴在店面角落的桌上，一邊看即將發(fā)下的高額年終獎規(guī)則，一邊時不時抬頭看戀人工作。
像是穩(wěn)穩(wěn)地踏在平坦土地，胸口熱度安靜而穩(wěn)定。
到了最后，不知不覺，你放下手機，枕著胳膊，像沒有其他娛樂方式的高中時期一樣，看著喜歡男生專注的背影出了神。
繁華商業(yè)區(qū)周邊的男生、尤其是年輕人里，還蠻多帥哥的。
季曉…不是葉青那種一眼就和周圍人不一樣，自帶奇妙氛圍的類型。他就是…很日常、很穩(wěn)定，任誰都忍不住想多聊幾句的身邊的男生。很少有人第一眼注意他的相貌。
不是說他長得不好。就是，微妙的一身正氣。就算只看挺拔如松的背影，也能察覺部分秉性。
實際相處下來，他確實就是一身正氣的那種人。但是，除此之外。
尤其是最近。
你越來越發(fā)現(xiàn)，他好像不止有那一面。
有些時候也會展露出攻擊性。
意外地以前似乎不學好。開機車、打架、抽煙之類的，去掉相當不錯的成績，聽起來就是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
朋友是席重亭那種人。都說物以類聚。同居這么久，你多少聽到過，他和朋友講話的語氣相當不客氣。是男生之間過分熟稔的不客氣，和是否尊重倒是沒關系，但。那樣對話的時候，他和那個朋友有點像。
做愛…大部分情況心甘情愿被你擺布?？膳紶?，會流露出屬于男性極具侵略性的露骨情欲。這方面和葉青甚至配合默契。還會主動配合他把你弄到潮吹。
還有就是，對葉青的態(tài)度。
雖然也可以說成友善熱情。
晚上碰見了主動打招呼，飯點出現(xiàn)就邀請對方吃飯，去樓下商場會問需不需要幫忙帶東西。作為室友來說確實很友善。
可對葉青…？
他們，應該互相不太看得順眼吧？
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接下來的想法只是你的猜測。隱隱約約的感覺。
…季曉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葉青會不適應，才故意表現(xiàn)得那么自然…？
葉青一開始還沒現(xiàn)在這么不著家，至少不會下半夜才回去。
…果然是一種陽謀。
就算是那個人，也沒辦法針對他的態(tài)度說什么。因為都是并不越過邊界感，不算刻意、甚至確實友善的「日?！埂?
心機。
不過，你不討厭這種心機。
這個時候，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剛好亮起，鎖屏顯示聯(lián)系人發(fā)來了一條新消息。
你趴在桌子上、拇指輸密碼解鎖，一邊胳膊撐著側(cè)臉，側(cè)頭看向屏幕。
消息來自Nevoeiro。
圖片消息，預覽界面看不見內(nèi)容。
是什么呢？
黛藍天色暗得像漆。午夜時分，可能枕著胳膊趴了太久，睫毛不自覺向下墜。你困倦地點進消息。
映入眼簾的是暈染霓虹。海平線一望無際，深黛蔓延，橋上燈火傾倒大片彩墨，融匯暗涌粼粼的夜海。
…誒。
…跨海大橋？
不，這個角度。
是能看見跨海大橋的海邊。
最近降溫厲害，夜里海邊風那么大，他穿那么少，不會著涼嗎?！膊灰欢ǎ赡芫拖萝囈粫?，他那么大個人，總不至于把自己凍感冒吧。
…本來沒覺得，這么一想反倒很有可能。
這時他又發(fā)來新消息。
Nevoeiro『看得見么？』
看得見什么？
你的睡意稍稍散了，還是用一根拇指打字，速度比剛剛快些。
『海？』
他回得也很快。
『潮?！?
懸在屏幕的指尖頓住。
手機上方時間顯示23：10。
冬日深夜，海風長拂。海面潮水涌動上漲，漫過沙灘堤岸。
『…』
『漲潮還待在岸邊，會有安全隱患的。』
『這邊風景更好?！?
他又回了一張照片，色彩愈發(fā)糜麗朦朧，遠方海面宛若紋鏡，潮水邊緣泡影蜿蜒，煙溢如夢。
『不好看么？』
寒冬臘月，深夜一個人跑到海邊拍漲潮，正常人怎么想都做不出來。按理來說，你不該管他的閑事。
可你輸入幾次，都發(fā)不出『你喜歡就好』的敷衍字眼。
也發(fā)不出仿佛事不關己的『心情不好？』
…心機。
說不清討厭還是別的什么，胸口緩緩起伏。仿佛要排盡肺部積壓的情緒，你慢慢地吐出一道上升白霧：
『夜里還會降溫』
『早點回室內(nèi)比較好』
Nevoeiro『可以嗎？』
Sea『？』
Nevoeiro『現(xiàn)在回去?！?
Sea『…是你家吧?！?
『我家，』
他在屏幕那頭問。
『現(xiàn)在有海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