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秋天快要過去的時候,村里張大戶娶親,阿芙被叫去幫傭。扶嵐洗完被狗崽尿濕的衣裳,去田埂上揀干牛屎,這是他每天必做的活計。干牛屎可以燒火,揀夠了他就不用砍柴了。每日晌午扶嵐都牽著狗崽,帶著黑貓出來揀牛屎。天光底下,一大一小兩個小小男孩兒還有一只黑貓,仿佛是從時光深處走出來的,一直走向田埂綿延的盡頭。
“喂,小傻子!”有人喊扶嵐,扶嵐扭過頭去,是個田家漢喊他。這些農(nóng)人有的管他叫孟家大兒,有的管他叫傻子,因為他總是悶不吭聲,像個不會說話的傻子。
“你干娘就要嫁人啦,不要你們啦。”田家漢笑道。
他說完,其他男女也圍過來打趣,“是呀,小傻子,你和你弟弟怎么辦?來我家,給我當(dāng)兒子好不好?”
扶嵐疑惑地問:“嫁人?”
“可不是,你干娘今天是不是去張大戶家?guī)凸とチ??”一個臉龐黧黑的女人掩著嘴兒笑。
“張大戶要她做妾呢??蓱z的孩兒,狗崽也就罷了,畢竟是親生的,想來會帶著過門享福,你可怎么辦喲?”
有人大笑,“這還不簡單,你看這孩子做事多麻利,把狗崽養(yǎng)得白白胖胖,鐵定一塊兒帶進(jìn)宅里當(dāng)小廝唄。娶一個得了仨,張老爺不虧!”
狗崽破天荒沒調(diào)皮,膽怯地依偎著扶嵐,仰起頭朝他伸出手,“哥哥抱抱?!?/p>
扶嵐背起背簍,彎腰抱起狗崽。
小孩兒軟軟的身子靠在他懷里,狗崽埋著頭說:“我想娘親。”
田里的男女在他們后面嘀嘀咕咕,還有人嘻嘻哈哈地喊“小傻子”。閑言碎語像溫吞的小火,把田地煮得沸騰。扶嵐沒再回頭,兩人一貓深一腳淺一腳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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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娘引著阿芙進(jìn)了張府,府里今天要辦喜事,四處張燈結(jié)彩,紅綢子掛滿了梁。
沈大娘一臉喜氣洋洋引著阿芙往里走,她是阿芙在村里為數(shù)不多交好的人,之前沒照顧好狗崽,昨日特地來找阿芙道歉,還說要將功補(bǔ)過,幫她尋了活計,幫新娘子梳妝,活兒輕便銀錢又多。
越往里走人越少,青瓦白墻的院落,青白的石板鋪滿地,縫里面生出潮濕的青苔,踩在腳下滑滑的。阿芙低頭看自己的腳尖,像小巧的筍尖,在裙底一下一下地露出頭。
不知不覺已經(jīng)進(jìn)到內(nèi)院了。沈大娘推開彤花門拉著她跨進(jìn)門檻,老婆子力氣很大,攥著手腕的手粗糙有力,像一把鐵鉗。阿芙感覺哪里不對,沈大娘已經(jīng)撩開了珠簾,里面幾個粉白脂紅的侍女齊齊站在黑漆梳妝臺前。扭頭一看,鼓凳上空空如也,仿佛在等待著它的新娘。
阿芙問沈大娘:“新娘子呢?”
沈大娘咧嘴一笑,道:“新娘就是你呀!”
阿芙一驚,幾個侍女沖上前,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梳妝鏡前。
“大娘,你這是做什么!?”阿芙問。
沈大娘把頭伸到她臉旁,梳妝鏡里映出一老一少兩個女人的臉影兒。沈大娘撫著她的肩道:“夫人息怒,老婆子我這也是為你好呀。你瞧瞧,張老爺家家財萬貫,是咱們?yōu)踅瓟?shù)一數(shù)二的財主。你跟了他,狗崽將來就有好日子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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