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知道的?”拓拔凌譏諷地注視著他的眼睛,“易家的小公子,這世間的情情愛愛不是心動了就能在一起的。”
“我曉得……”
“你不曉得!”拓拔凌忽而把書卷砸在他面前,“我見過很多忠肝義膽在權(quán)利面前喪失本心,變得陰狠狡詐,蛇蝎心腸?!?/p>
“我亦見過太多明爭暗斗,兄弟鬩墻?!?/p>
“你明不明白九五之尊之位對皇子有多大的誘惑力?”
“你知不知道他如今有多愛你,往后就會多愛這份權(quán)利。”
空蕩蕩的花園里落英繽紛,易水傻傻地捏著葡萄,被拓拔凌的話驚住,一時沒了話說。他心里隱隱約約覺察出一絲寒意,也覺得自己聽懂了這席話,可易水寧可自己沒聽懂。
易寒是他的兄長,也是如今的相公,就算世人都以為易寒是朱銘,易水也清楚地分得清二者的關(guān)系。
可易寒呢?
一個謊言需要千百個謊言支撐,一個騙局騙到最后會讓自己也深陷其中。易水不是不信任兄長,只是皇權(quán)實在是世間最大的誘惑,換做誰也不會無動于衷。
“怎么,害怕了?”拓拔凌見他面色有異,了然地瞇起眼睛,“你別告訴我,你從未想過朱銘當(dāng)上皇帝以后會如何對你。”
“他不可能守著你過一輩子。”拓拔凌慢吞吞地感慨,“他就算再愛你,等到那時有些事也不得已而為之,比如為了穩(wěn)固皇權(quán)娶肱股之臣的女兒,比如為了安撫民心舍棄你……”
像是怕易水還不夠傷心似的,拓拔凌笑著補(bǔ)充:“然而無論他做什么你都不能怪他,因為身處高位,就要有身處高位的覺悟,就要有舍棄一切的準(zhǔn)備?!?/p>
“這些事,你是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
易水手里的葡萄滴溜溜地滾落到地上,他的目光追隨著它一路遠(yuǎn)去,只覺四肢冰涼渾身無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當(dāng)初跪在兄長面前懇請易寒娶北疆公主的時候,他就把未來的一切都想到了。
但易水不愿承認(rèn),因為如今的一切太美好了——易寒娶了他,只愛他一人,海誓山盟還沒有被打破,相伴到老的誓言也未曾變成笑談,他們還在最好的時間里相愛,即使是短暫的,他也舍不得。
然而拓拔凌的話硬生生將易水從虛幻的美好里拖出來,他知道對方并無惡意,甚至是好心才說這些話,可仍舊難受得喘不上氣。
他不想哭,因為易寒還愛著自己,他也不想悲傷,因為兄長承受著更大的壓力。他們兩個本該與奪嫡毫無牽連的局外人已然深陷漩渦正中,那就該有犧牲的絕望。易寒早就明白這一點,而易水是被拓拔凌點醒的。
“可……可木兮你喜歡你呀……”他不知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拓拔凌說,“很喜歡很喜歡的,每次提起你時都笑得很開心?!?/p>
“易水?!边@還是拓拔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這般鄭重地和他說話,“他不知我是誰時開心,如今卻是再也開心不起來了,你有多久沒見他笑過了?”
易水慌張地?fù)u頭:“不……不是這樣的……”
拓拔凌嘆了口氣,憐憫地望著他:“你若為他好,便不要讓他再來見我?!?/p>
“可……”
“喜歡是世間最虛無縹緲的感情,也是最廉價的?!蓖匕瘟枋栈匾暰€,冷聲道,“它可以拿來換任何東西。”
易水聽得心口發(fā)緊,攥著葡萄哭哭啼啼地往外跑,還沒跑兩步就跌了個跟頭,他揉著眼睛爬起來,繼續(xù)跑,很快又被樹枝絆住,好在這次跌進(jìn)了易寒懷里。
“兄長……”易水嘴巴一歪,嚎啕大哭。
易寒嚇得連忙去檢查他身上的傷:“哪里摔疼了?”
“不……不是……”
“誰欺負(fù)你了?”易寒問完,自然而然望向涼亭里的拓拔凌,面色瞬間陰沉,拔劍大踏步地走過去,根本沒給易水解釋的機(jī)會。
而易水站在原地哭了會兒,隱約瞥見兄長劍上的白光,連忙撲過去:“相公,相公不要!”
易寒不顧他的阻攔,面若冰霜:“你對他說了什么?”
“一些該說的話。”拓拔凌微變了神情,“也是實話,你瞞著他有什么用!”
“……自古爭奪皇位最為殘酷,就算得到那個位置你也不能與他相守,如今許下那些虛幻的承諾又有何用?”
拓拔凌說到這里,緩緩站起,手也扶住了腰間的佩劍:“朱銘,你若想要皇位,就別裝出這幅深情的模樣!”
易寒聞言,嗤笑出聲:“誰說我要這皇位了?”繼而在拓拔凌驚愕的目光里一字一頓道,“我所作所為不過是保住易水一條性命,護(hù)他一生無憂,若當(dāng)真奪得大勢,比我適合繼位之人應(yīng)有盡有。”
“因為我心里只有易水,放不下天下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