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肌肉記憶,她機械給油,剎車,轉方向,直到被紅燈逼停,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用指尖擦干臉頰淚滴,卻總也擦不干凈,用手背抹了一把,淚珠子掉得更兇了。她任憑淚水涌出眼窩,滑落唇角,滲進領口。
真沒用,梁佑瑾,此時此刻,橋歸橋路歸路,一別兩寬,別再為他傷心了。
心情和這天氣一樣,不透亮,壓抑,悶熱。她調大空調出風量,隨手點開廣播。
就是愛到深處才怨他
舍不舍得都斷了吧
那是從來都沒有后路的懸崖……
真煩!她手指猛戳屏幕,關掉關掉!怎么連電臺情歌都和她作對。
暮色時分,云水藍和橘色晚霞交織在一起,綿延遠方。
深綠色捷豹擁擠在車流中,跟隨一長串紅色尾燈走走停停,從梧桐樹蔭下穿過,身邊的景色從法式小洋樓變成玻璃幕墻高樓大廈,又轉換成高層公寓,最后是學校。
穿著藍白相間校服的少男少女們拿著奶茶,說笑著,追鬧著從車旁擦過。
梁佑瑾反應過來,自己怎么把車開這里來了。這兒是她和左斯年的母校,就是從高中時候,她察覺對他的感情悄悄發(fā)酵,沒想到最后沒釀成一壇美酒,卻得到了一缸苦澀的醋。
她把車子停到路邊,漫無目的走著。與其說漫無目的,不如說是被記憶帶著,對身體誠實,任憑雙腳帶著她去某些地方。
常去的那家冷飲店還在,穿著校服的兩個學生坐在邊臺上,女孩和男孩之間隔了一個位置,兩人若即若離,卻掩不住眼底的追逐。女孩喝了吸了一大口奶茶,眉開眼笑和男孩說著什么。
梁佑瑾站在玻璃窗外,看著他們無憂無慮的表情,看到男孩一臉不屑,嫌麻煩的表情。梁佑瑾笑了,高中男生都是這么別扭么,打死不說喜歡你。
木門上風鈴叮當,柜臺里的小妹習慣性說歡迎光臨,梁佑瑾穿著一身職業(yè)裝,和這里的客人顯得格格不入。她沒看菜單,憑借記憶脫口而出,還是那個雙子星冰棒吧。
彼時這家店剛開業(yè),為了促銷推出一種冰棒盲盒,一箭雙雕,買一贈一,一個袋子里裝了兩個不同口味的冰棒。
一酸一甜。
她的味蕾喜歡嘗鮮,今天饞這一款,明天就嫌棄昨天的喜好。每一次,梁佑瑾都把另一根扔給左斯年。左斯年說你下次別占便宜,讓老板多賺點,就買一根不行么?
“不行啊,都是開盲盒,我哪里知道今天想吃哪個?!绷河予蛑鸾畚侗?,把奶油巧克力那根推給了左斯年。
左斯年連吃了叁天的甜膩,實在敬謝不敏。
梁佑瑾窩在他房間的懶人沙發(fā)里,賴著他的漫畫書,邊看邊笑,呲溜呲溜舔出聲。水蛇腰大長腿,他突然感覺小貓伸了爪子,勾在他心上,又癢又疼。
梁佑瑾坐在邊臺旁,撕開袋子,今天的冰棒組合是樹莓甜橙和百香果。
一下子擁有了全部,她卻想哭。
旁邊那個女孩說:“我這一杯好甜,還有烏龍茶香。”
男孩說:“我不信,除非你給我喝一口?!?
兩人一前一后說笑著走出去,梁佑瑾目光追著他們。然后她看到女孩紅著臉伸長了胳膊,把奶茶遞到男孩眼下。男孩就著她的手,將她拉到身邊,低頭咬住了女孩的吸管。
梁佑瑾咬碎了嘴里的冰,一絲酸順著齒根往心里沖。人真的好奇怪,是怎么從牽手就臉紅變成了上床都不覺得親密的呢?
看著手里剩下的另一根冰棒,她有點胃疼,但還是緩緩放進了嘴里。百香果的味道很好聞,卻把她惹得鼻尖發(fā)酸,太討厭了,討厭患得患失的自己。
因為她有痛經的毛病,左斯年照顧她飲食起居頗費心思,冰的冷的都只允許她淺嘗輒止。說起來,他對她百依百順,卻不曾在這事情上妥協(xié)。
在家時候,左斯年不厭其煩提醒她不要光腳,最后發(fā)現(xiàn)說的沒用,只好每次都蹲下去幫她套上襪子。
“老婆,別吃涼的,你這幾天要來姨媽,肚子又要疼了?!?
“我熱?!?
左斯年抱起她,挑開系得松松垮垮的睡袍,頂著她說:“我陪你一起洗個熱水澡?!?
夠了!梁佑瑾終于哭出來,把剩下的冰棒摔在桌上,抱頭,告訴自己,不要什么事情都想著左斯年。
一滴一滴淚花,在木質桌面上聚集,她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才發(fā)現(xiàn)手里抓了一把沙,隨時間流逝,沙子順指縫流下,她什么都沒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