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抄襲事件在陳還一的舉證以及沈教授的項目增加署名下落下了帷幕，由于這樣一來陳還一的綜述就變成了課題組的共有資料，劉博韋只因為“使用了不恰當(dāng)?shù)馁Y料”被勒令重寫報告。

陳還一覺得自己屁股上的痛還沒好，心理上又平添了新的創(chuàng)傷，他需要林老師的親親才會好。

陳還一臉上直接寫著：快來安慰我。

林開想了一下，對陳還一說：“其實如果你對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不滿意，你可以怪我，是我自作主張促成了這個結(jié)果?！?/p>

陳還一搖頭。五百萬的項目，再加上后期投資，這是在一個本科生簡歷上相當(dāng)有分量的一筆。這個結(jié)果在情感上不能算痛快，但是其實它已經(jīng)讓陳還一獲得了可能獲得的最大利益。

林開眼神溫柔地看著他，“有時候我們知道事實的真相并不是那樣?？墒遣皇撬姓x都會得到伸張?！?/p>

陳還一作哀傷狀，“我是聽過很多道理，還是過不好這一生?！?/p>

林開：“那我就是給別人講過很多道理，還是過不好這一生?！?/p>

陳還一：“！??！”

陳還一：“林老師你怎么會過不好這一生？！”

林開：“那你怎么會過不好這一生？”

陳還一：“……這只是一個梗?！?/p>

林開：“我這也是一個梗?！?/p>

陳還一：“……”

林開：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我沒有聽懂。

陳還一突然特別期待地看著林開，“我只有一個問題?！?/p>

林開：“說。”看你一副想要搞事的樣子。

陳還一星星眼，“我以后還是可以住在這里吧？”

林開挑眉，“不然你還想住在哪里？”

陳還一：“嘿嘿嘿。”

自此林老師空曠極簡一副性冷淡畫風(fēng)的公寓里開始被搬入一些奇怪的東西。

第一天，準(zhǔn)備洗澡的林老師打開臥室衣柜的抽屜，發(fā)現(xiàn)一排灰色平角內(nèi)褲的旁邊多了兩條水藍色帶小帆船圖案的內(nèi)褲，兩條淺綠色帶小足球圖案的內(nèi)褲，一條深藍色帶星星圖案的內(nèi)褲，并兩條純白色三角內(nèi)褲。

林開走到客廳，若有所思地看著坐在沙發(fā)上吃水果的陳還一，“你今天穿的是深藍色帶星星圖案的內(nèi)褲。”

陳還一一臉呆滯地轉(zhuǎn)過頭去看了林開五秒，又扯開外褲看了一眼里面。

他驚恐地說：“林老師你透視眼嗎？！”

強迫癥得到了治愈的林開嘴角勾起，心滿意足地去浴室洗澡了。

第二天，林開走進書房，一眼看見了書桌上新放了一個鼠標(biāo)墊。他本來的是一個淺灰色的方墊，跟簡潔的書房非常相襯，然而新的鼠標(biāo)墊上面有一個皮鞭圖案，不止如此，墊手腕的凸起部分是鞭柄。他又轉(zhuǎn)頭去看給陳還一用的那個書桌，果不其然，那個鼠標(biāo)墊墊手腕的凸起部分是一個布滿鞭痕的屁股。

剛好走進書房的陳還一發(fā)現(xiàn)了林開的目光，于是興奮地，“林老師你都不知道我一直沒有機會用這兩個小可愛它們平時都被放在柜子最下面落灰好可憐嚶嚶嚶——”

林開：“……”這兩個——粗制濫造的小可愛。

陳還一：“這應(yīng)該算是情侶款吧！這是我們第一次用情侶款吧！是不是？林老師你喜不喜歡？！”

林開：“……挺可愛?！?/p>

第三天，林開習(xí)慣了。

……

周六晚上七點，站在電影院前拿出錢包準(zhǔn)備買票的林老師眼睜睜地看著陳還一拿出手機在自動取票機取出了電影票。

七點過五分，站在零食柜臺拿出錢包剛要問陳還一要吃什么的林老師眼睜睜地看著陳還一拿出手機出示了團購券然后得到了一份情侶套餐。

陳還一覺得今天自己兩米八，男友力Max。

然而左手抱著一桶爆米花，右手拿著兩根烤腸的林老師不禁開始思考起了人生。

一天前。

陳還一：“林老師我們周末去看電影吧！”

陳還一：“或者游樂園！”

林開：“……”他腦補了一下陳還一坐在旋轉(zhuǎn)木馬上開心轉(zhuǎn)圈的樣子。

陳還一期待地，“好不好？”

林開覺得自己應(yīng)該可以算是老年人了。

“不行嗎？”沒有得到回應(yīng)的陳還一有點遺憾地說，“是因為年輕的時候玩膩了嗎？”

年輕的時候……年輕的時候……年輕的時候……

陳還一感覺林開的高大身體壓下來，他全身被籠罩在陰影里。“林，林老師……”陳還一面色驚恐又語氣興奮地，“我屁股還很痛……”

林開嘆了口氣，“周六去看電影，周日去游樂園?！?/p>

陳還一撲倒了林開，“遵命林老師！”

陳還一選的是一個口碑非常好的小眾文藝電影，他本來審美不在這個范圍之內(nèi)，但是覺得什么票房十億，什么喜劇大片都俗，太俗，根本配不上高貴冷艷的林老師。至于什么最適合情侶一起看的溫馨愛情片，什么適合躲在男朋友懷里看的懸疑恐怖片，更俗，俗不可耐，這種套路在人見人愛（陳還一腦補）的林老師的年少時代肯定已經(jīng)被人玩過了，他玩不出新意，至少要玩出逼格。

電影的畫面一開場就極為精致，身份地位并不門當(dāng)戶對的戀人相愛，每一個鏡頭都相當(dāng)浪漫唯美。陳還一內(nèi)心吐槽怎么連口碑電影劇情都這么俗，現(xiàn)在的電影圈還能不能好了，扭頭看一眼林開，對方看得認真，電影畫面的光線變化映在他臉上，格外好看。

然后劇情開始變化，種種事情接踵而至，戀人間門戶之外的差異漸漸顯山露水。后來，一個想要振翅高飛，一個想要歲月靜好。什么是生命里的電光石火，什么又是生命里的山河歲月？

終于，振翅高飛妥協(xié)于歲月靜好。

畢竟人生百年，供再多人瞻仰的墓志銘也不如墓碑下與你千年同眠的那個人。

美好的攜手，落日下幸福的背影，在極為精致的鏡頭與鋼琴與弦樂的配合下陳還一甚至覺得有點被這個俗套的劇情感動了。

隨著畫面中的日落熒幕也漸漸黑下去。

美好而靜謐。

然后熒幕微微泛出了一點昏黃的光，鏡頭甚至抖動了一下。

畫面變得非常粗糙，不飽和的色調(diào)帶出灰敗的感覺。其實那不是刻意加上的濾鏡，只是由于在前面長時間唯美濾鏡的對比下，沒有經(jīng)過任何修飾的畫面便顯得極為不美好了。

這不美好的真實呵。

振翅高飛妥協(xié)于歲月靜好，最后羅曼蒂克卻消失在柴米油鹽里。

百年之后有人與你同眠，可不知你旁邊那口棺木里，裝的還是不是當(dāng)初你心中的山河歲月。

不過你不必怪他，因為在這幾十年里，你既沒有如電光石火般閃耀璀璨照亮他的人生，也沒有如山河歲月般長久永恒撫慰他的靈魂。

從電影院出來，林開一路沉默。

陳還一看了林開好幾眼，然后問：“你是不是在想，要是你還和他在一起……”

林開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陳還一口中的“他”是誰，“沒有?！?/p>

陳還一：“那怎么感覺很難過的樣子?！?/p>

林開沉默了一會，“因為結(jié)局真的……挺可悲的。”

陳還一想了一下，“是嗎……但是挺真實的?！?/p>

林開：“就是真實才可悲?！?/p>

陳還一：“可是，挺多夫妻最后都是這樣。”既沒有反目成仇，也不可能恩愛如初。就像一個高大俊朗的青年，結(jié)婚，生子，走入中年，他沒有變成最肥頭大耳滿臉油膩猥瑣不堪的那種人，他只是漸漸有了啤酒肚，腳上穿著紫色的襪子，鼻毛露在鼻孔外面，和每一個最普通的中年人一樣。

林開：“大概因為……普世的，大眾的悲苦，才是最深的悲苦吧?！?/p>

陳還一：“這……應(yīng)該不是可悲吧，只是……沒辦法。因為可能發(fā)生在每個人身上，所以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就算是悲苦，因為那是大眾都要承受的苦難，反而不顯得特別凄慘。我覺得，要是來一點特別的起伏高潮，可能效果更好?！?/p>

林開：“這樣剛剛好。你看，其實誰也沒有做錯什么，沒有什么壞人，每個人都只是做了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睕]有想要刻意賺人眼淚，只是講了一個尋常的故事，把平時你不看的東西拿出來給你看，比如童話結(jié)局之后，比如紅顏名將白頭。剝開劇情的外衣，它可能發(fā)生在每一個小人物身上。

陳還一：“……其實，可能因為我本來就像是結(jié)局那種家庭的小孩吧。我父母就是那樣，沒有到要離婚的地步，也沒有非常恩愛，會因為雞毛蒜皮吵得不可開交，可能過一會又好了……他們也沒有對我說過‘愛’什么的，但是在我高考之前，他們幾乎把所有工作外的時間精力都花在我身上。小時候也挨過打，恨過他們，但是后來覺得那就是最樸實的，普通家庭的愛吧。他們，也是普通人啊?！?/p>

陳還一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有點害怕，“林老師，你的父母是什么樣的？”

林開道：“非常恩愛?！?/p>

陳還一猶豫道：“嗯……那，他們知道你……”

林開了然，微微頷首道：“嗯，我本科就出柜了。BDSM這方面的事沒有跟他們說過，也沒有必要?！?/p>

陳還一忍不住問：“你當(dāng)時告訴父母，是因為要帶……他回去嗎？”

“不是。我一直比較獨立，雖然和父母感情很好，但是不太說自己感情上的事，他們也不太問?！?林開沉默了一會，陳還一靜靜地看著他。

林開道：“那時候我和他……都需要冷靜一段時間，就暫時分開了。后來在學(xué)校論壇上突然爆出了他是甄氏的……當(dāng)時爆得挺難聽的，說他是甄氏老板的私生子。同時還被爆出有一個同性戀人，論壇上面放了一些照片，指向非常明顯，連我們同居的地方都拍了，沒有馬賽克。”

陳還一汗毛都豎起來了，“……網(wǎng)絡(luò)暴力好可怕?！庇謫?，“所以你父母知道了？”

林開：“在當(dāng)時，那算是很大的丑聞了。因為學(xué)院覺得影響非常不好，我保研的事被擱置了，我必須要向我的父母解釋?！?/p>

陳還一屏住了呼吸，不敢想像這件事要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會怎么樣。

“他們很難接受，但是卻強迫自己接受了?！绷珠_道，“我一輩子感激這一點。”

陳還一感嘆道：“他們真的太好了?！?/p>

林開點頭道：“是。他們給了我最好的家庭與教育?！?/p>

陳還一若有所思，“所以林老師你才覺得電影非常悲傷吧。你知道那是普遍的，但是你不出身在這樣的家庭，所以無法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p>

林開沉默不語。

陳還一又道：“林老師，所以，我有一點害怕，我總是要帶你去見我的父母的，我怕他們不能理解我們，我也怕，你會不喜歡他們?！?/p>

林開聽陳還一說完，靜靜看了他一會，然后摸摸他的頭，“一個家庭的核心是配偶關(guān)系，不是父母與子女的關(guān)系。我們會逐漸脫離我們的原生家庭，建立新的家庭。我不會因為你的父母對你有什么改變，我們盡力做我們能做的，爭取你父母的理解。但是也不要害怕，原生家庭很重要，但是沒有重要到可以捆綁我們的下半生的地步?！?/p>

陳還一拼命點頭，把頭埋在林開頸邊不去看他。

林開摸摸他的頭，輕聲道：“你在害怕嗎，會擔(dān)心有一天我們最后也變成電影的結(jié)局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