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賀承離開店鋪街走到下一個路口, 看著來往車流,沉聲對電話那頭的人問, “……讓你查的人有消息了嗎?”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有?!?/p>
“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什么信息都查不到,”賀承皺眉,冷冷地說,“最近我這邊不太平,你關注一下D市的風向,要是找到了那小子, 立即告訴我?!?/p>
那人冷笑一聲, “那小鴨子的傍家兒去年被抓了, 他自保都來不及,你還是關注一下給他提供支援的人比較好?!?/p>
賀承頓了頓, 咬著牙說,“麥興?”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大少爺之間的恩怨,我只負責拿錢給線索?!蹦侨藵M不在乎地道,“你說的那條街我在查了,要是看到可疑的人,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p>
“不過……”他隨意地一笑,“就算真的發(fā)現(xiàn)了,你確定自己趕得及?”
說完這句, 那人干脆地掛了電話。
賀承站在路口,握著手機沉默。
這人是白錦明的朋友,說好聽點是個私人偵探,大多數時間都在做灰色生意。如非必要賀承不想跟這種人有牽扯,但事情涉及到麥興,他還是不得不多留個心眼。
三年前他丟在這座城市的,不光是許然,還有那年被人肆意踐踏的尊嚴。
Andy的事情與許然無關,但麥興不是個簡單的角色,他有理由懷疑Andy背后有麥興指使,奈何拿不到證據。Andy在情人被抓后卷鋪蓋跑了,現(xiàn)在他也沒辦法把人抓回來質問。
他不希望許然知道這件事,當然,無論怎樣,三年前的一切都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他無法否認,是自己的一時糊涂導致了后 來的災禍。
唯獨不想讓這些復雜黑暗的東西影響到許然的生活,可剛才那人說得對,就算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異樣,自己真的能趕得及嗎?
賀承心底忽然生出一種不確定來,他以為自己三年之中至少成長了一些,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他回過頭,看著長滿了爬山虎的街口舊墻。在這面墻之后再走兩百米就是許然的小書吧,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守護住那里的 安穩(wěn)寧靜。
就讓所有不好的東西都發(fā)生在自己身邊吧,至少在那條街,他想看到許然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歲月靜好,永遠也不要和那些人或事有牽扯了。
想到這,他又有些無奈。
他已經竭盡全力表現(xiàn)出與過去不同的樣子,希望對方能夠相信他已經徹底改變,可許然非但沒有開心,反而越來越沉默,最開始還能說上幾句話,現(xiàn)在一碰面就會轉身離開。賀承不敢追上去,只能默默地望著那個決絕的背影,尋找下一次“偶遇”的機會。
說真的,這樣做確實挺煩人的,可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能讓兩個人產生聯(lián)系。
兩個獨立的人,要有牽扯很簡單,要形同陌路也很簡單。賀承相信事在人為,可許然的態(tài)度堅決,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繼續(xù)邁出下一步。
他進,許然便退,等到退無可退之時,賀承怕又生出什么無可挽回的事端來。
或許許然不會相信,但他也是會怕的。過去三年有一場夢境一直縈繞在他枕邊,鮮血滋生出的火紅的花朵,有人折下一朵遞到面前,他擡頭,看到的是一張和許然一模一樣的臉。
是車禍前最后一秒,許然露出的笑顏。
每到這時他都會驚醒,在冰冷毫無生氣的臥室里,滿頭冷汗,身邊空無一人。
最開始賀承都分不清自己對許然究竟是思念還是介懷,直到后來,感情逐漸變成了一種沖動,逼著他不停地向前走,想要盡快從家里脫離出來重新站在許然面前,賀承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已經陷得這么深。
他的這顆心從未對誰這般糾結過,期待中帶著惶恐,他怕許然討厭自己,可也更怕這人消失不見。
如果守得住現(xiàn)在的日子,哪怕被討厭也是值得。
商店街里不缺八卦,賀承的出現(xiàn)讓七大姑八大姨們興奮了一段時間,漸漸地也都不怎么提了。更多的原因是賀承永遠把他 “對象”掛在嘴邊,阿姨們沒了當紅娘的機會,自然也紛紛安分下來。
但與賀承同齡的許然卻遭殃了。以前大家看他的身體狀況,都不敢提成家這事兒,現(xiàn)在忽然跳出來一個賀承,有了榜樣,阿姨們便把火力轉到了一直是單身的許然身上。
許然已經不記得自己說了多少遍,不想耽誤人家姑娘的人生,可阿姨們依舊樂此不疲。
現(xiàn)在許然是真的理解為什么有單身的大學同學會在朋友圈里哀嚎,一個兩個偶爾提一句能扛得住,三個四個天天在耳邊念叨,誰也受不了。
他開始認真考慮給自己放個假,避避風頭。
賀承學聰明了,自從上次他在面館擺了臉色,就再也沒有主動出現(xiàn)在他面前。有時候許然往店外望的時候會看到賀承,他先一步移開目光,賀承也沒有停留,兩個人像不認識似的,各過各的生活,各走各的路。
可那個男人的存在感永遠那么足,不管怎樣無視,許然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都逃不開“賀承”這個人的影子。
事到如今又不能沖到賀承面前要求他離開。許然只能讓自己放平心態(tài)慢慢適應。賀承不可能永遠在這里,總有一天他會離開,自己就能過回以前的安穩(wěn)日子。
是啊,他總會走。
想到這,許然給小黑擼毛的手一頓,繼而低頭咬了咬唇。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性子,哪里有能留住他的東西?三分鐘熱乎勁,該過的,終究會過去,他根本不必在意什么。
只是心中還是控制不住地泛出苦澀。不管分開多久,賀承都是他過去生活中唯一的光,而這光給他投下的陰影也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拉長,最終變成了一個黑洞,吞噬他所有的美好和希望。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找回原來感情的萬分之一,坐在輪椅上,他永遠也無法再去愛什么人,可賀承卻依舊有選擇。
賀承可以離開,可以去天涯海角,而他,永遠只能在這里,哪兒也去不了。
憑什么啊。
許然很生氣。平日里他幾乎不跟別人動氣,但唯獨對賀承,他有滿肚子的怒氣無處發(fā)泄。性格壓抑著他說不出太狠的話來, 只能悶在心里折磨自己。
真是可悲。
五月初,春暖花開,可暖意無法消除許然心中的苦。他強迫自己不因為賀承的出現(xiàn)而改變什么,依舊每天抱著小黑在門口曬太陽,偶爾撞見賀承,小黑喵喵地要去找他玩,都被許然按在懷里,不許過去。
小黑不開心,拼命掙扎,許然就抱著它,雙眼死死盯著賀承,想看他的反應。
不是尷尬,也沒有厭惡,賀承表情古怪,像是想笑,繼而眉梢撇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悲傷。
許然沒看錯,可這更叫他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