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白夫人離世后，他從來沒過過生辰，有些不太適應。

楚召淮自小便很羨慕旁人過生辰時被一群人擁著祝福的場景，下意識想要拒絕的話停在嘴邊，眼眸中帶著點期盼，但還是佯作鎮(zhèn)定，一本正經地說。

“此事非比尋常，我要好好想一想嗷?！?/p>

姬恂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肅然道：“朕意已決，誰也無法改變——若是皇后不答應的話，朕只好強取豪奪，讓三千侍衛(wèi)將你押著去過生辰。皇后可要仔細想好，抗旨不遵可是要吃大苦頭的?！?/p>

楚召淮嚇了一跳，驚恐道：“陛下竟是如此暴君？”

“是的。”姬恂說，“皇后可要好好斟酌?！?/p>

楚召淮驚魂未定，迫于陛下淫威，只好苦著臉道：“既然陛下執(zhí)意如此的話，我就勉為其難過一下生辰吧?！?/p>

暴君冷笑：“算皇后識時務?！?/p>

因皇后的配合，姬恂終于沒有成為強取豪奪的“暴君”。

可喜可賀。

*********

下朝后。

殷重山、陸無疾和周患被陛下叫去明青宮商量重大事宜。

姬恂垂著眼漫不經心看著奏折，道：“吩咐禮部鴻臚寺，準備冊封大典?！?/p>

三人俱是一愣，愕然看去。

陸無疾不明所以：“冊封？”

誰？

殷重山倒吸一口涼氣，試探著道：“陛下，難道是……”

姬恂正要點頭，就聽殷重山說：“……太子殿下要成婚了？太子妃竟然這么快就有人選了嗎？”

姬恂：“……”

陛下的態(tài)度太過風輕云淡，最聰明的殷大人甚至沒第一時間想到正確答案。

姬恂涼颼颼看他，似笑非笑道：“愛卿以為呢？”

殷愛卿登時不吭聲了。

“難道是陛下要立后了？”周患問。

姬恂朝他投去一個滿意的眼神，不愧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周心腹撓了撓腦袋：“陛下找好皇后人選了？白神醫(yī)應該還沒和您和好吧，貿然立后，是不是不太好？”

姬恂：“……”

周大患還在說：“陛下還是耐心些為好，白神醫(yī)心軟，您再追個三四年肯定能讓他回心轉意?！?/p>

姬恂：“……”

殷重山、陸無疾：“……”

兩人默默往旁邊挪了挪，省得此人的血濺到自己身上。

姬恂似笑非笑瞥了三人：“諸位愛卿果然極會察言觀色，所想竟然如此驢唇不對馬嘴，我朝有三位臥龍鳳雛，當真是一大幸事。朕就算被氣得一命嗚呼，想必也會瞑目?！?/p>

三人：“……”

見陛下又陰陽怪氣了，三人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殷重山聰明，福至心靈想通了，趕緊道：“恭賀陛下立后大喜！”

陸無疾詫異地看過去。

這都能追回來？！

但陛下注視他們仨的眼神都像是淬著毒，三人哪敢置喙什么，趕忙慶祝陛下立后大喜。

陛下終于要立后之事，很快就傳遍朝野上下。

眾朝臣很費解，不敢相信陛下真的要立男人為后，那些頑固的老臣紛紛上奏折請求陛下三思。

立男子為后，有違倫常。

自從楚召淮答應后，姬恂心情一直極佳，被朝上被各種勸也不生氣。

“諸位愛卿說得極其有理?！奔р醒笱蟮?，“愛卿們抗拒男子為后，無非就是因為男子無法有子嗣?？扇绻屎竽苡凶铀媚兀俊?/p>

眾人從未聽過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愕然瞪大眼睛。

那些思想老舊的老臣更是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

男子生子，可不是祥瑞之兆！

想起那位白神醫(yī)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名聲，若是真的有靈藥生子……

為首的老臣哆哆嗦嗦道：“楚公子……真的能生有子嗣？”

姬恂詫異極了：“自然不能，這不是違背常理嗎？諸位愛卿活了這么大歲數，竟然還信這種無稽之談？看來著實是老糊涂了，你們的建議朕斷斷不能采納?！?/p>

老臣：“……”

眾人：“……”

老臣險些被陛下的倒打一耙給氣吐血，有氣無力道：“不是陛下說的嗎？”

“朕又沒有說完?！奔р袘械溃半奘钦f，若是皇后真的有了子嗣，你們是不是就會答應了？那看來你們排斥得并非是男子為后，而是朕的子嗣問題?！?/p>

眾位朝臣一愣，險些被陛下繞進去。

好像也是。

姬恂淡淡道：“朕已立了皇太子為儲君，過些年朕退位后他便是當之無愧的新帝，朕有沒有其他子嗣無關緊要?！?/p>

所有人怔然看著龍椅之上的陛下。

皇帝能坐上那九五之尊的龍椅上，不少人都知曉有多來之不易，那坐擁天下權勢滔天的位置，不應該一直坐到百年嗎？

陛下卻說“過些年退位”……

姬恂雖然嘴毒，卻從來不會說空話。

他八成真的有等太子殿下羽翼豐滿后便退位的打算。

眾臣悄無聲息倒吸一口涼氣，側重點完全變了。

翌日一早，皇太子殿下上朝后，如往常一樣走個過場，站完聽一聽幾個老臣吵架揪胡子就下朝出去玩。

可不知為何，今日所有朝臣的眼神全都在直勾勾盯著他，帶著一種迫切的期盼，熾熱極了。

姬翊不明所以，被這些眼神看得一哆嗦。

他只是缺席一日，到底發(fā)生何事了？

怪讓人害怕的。

下朝后，梁枋拽著人嘰嘰咕咕半天，將事兒一一告訴了他。

姬翊：“？？？”

什——么？！

***

一大清早，楚召淮睡眼惺忪被管家叫醒。

說是太子殿下和武安侯到了。

楚召淮勉強起身穿衣，去接待殿下和侯爺。

剛出寢房，還沒瞧見人，就見一個金光燦燦的身影倏地朝他撞來，一下撲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太子殿下沒出息的聲音嗚嗷傳來。

“召淮！召淮不可?。　?/p>

楚召淮差點被他撞倒，勉強站穩(wěn)，不明所以道：“不可什么？”

姬翊面露驚恐：“不可和我爹和好??！”

楚召淮：“……”

梁枋：“……”

姬翊痛心疾首道：“你為何如此心軟？！假死之事就這么過去了嗎，不該晾他個十幾年嗎？”

楚召淮：“……”

楚召淮欲言又止：“殿下……”

姬翊還在嚎：“我爹現在打算等我長大后就退位，不要不要！我要做一輩子太子！”

楚召淮看他越說越沒譜，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難過地說：“殿下，雖然你很可憐，但我還是很想說……”

姬翊忽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寒毛直豎。

楚召淮憐憫地看著他：“……你爹就在我后面。”

姬翊：“……”

姬翊渾身一哆嗦，僵硬著身子緩緩從楚召淮肩上擡起頭來，視線一寸寸往上移，最終落在門口處。

姬恂一身寬袖紫衣懶洋洋地雙手環(huán)臂靠在門上，肩上還系著個偏小的披風，長發(fā)凌亂著像是剛從榻上起來，眼神泛著似笑非笑的冷意。

姬翊：“……”

完了。

姬翊的眼神幾乎在剎那間就死了。

姬恂笑著道：“太子殿下，借一步說話?！?/p>

姬翊臉色蒼白，同手同腳地跟著爹去了偏室。

片刻后，姬翊右耳一片通紅，高高興興地從偏室跑出來，朝楚召淮道：“太好了，孤真想狠狠地篡位當皇帝！”

楚召淮：“……”

這孩子腦袋是被打傻了嗎？

姬恂打完孩子后便揚長而去。

楚召淮將含著淚的姬翊扶到椅子上坐著，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以后還是少說。”

姬翊像是霜打的茄子，有氣無力道：“我說真的，昨日朝堂上父皇當著所有朝臣的面說過些年就退位?！?/p>

楚召淮揉他耳朵的手一頓。

姬恂為權勢韜光養(yǎng)晦多年，終于坐上那萬人之上的位子，為何會這樣輕而易舉說出“退位”這句話？

梁枋無奈地道：“殿下年紀還小，等到能夠獨挑大梁想必會花些時間，更何況陛下既然要立后，說明短時間內不會退位，不必過多擔心。”

姬翊蹙眉。

好像也對。

若是要退位，又為何還要大張旗鼓立后呢。

姬翊揉了揉耳朵。

白挨打了。

“不想了，咱們去叫佛樓吃飯吧?！奔я醋畲蟮膬?yōu)點就是心大，很快整理好情緒，又活蹦亂跳了，“召淮，召淮？”

楚召淮如夢初醒：“?。渴裁?？”

姬翊道：“去叫佛樓吃飯?！?/p>

楚召淮耳根發(fā)熱，像是和姬翊一樣被人狠狠扭了幾圈似的，連后頸都紅透了，聞言忙點頭。

“哦，好嗷?！?/p>

從未有人如此在意他，更沒有人會將他放在如此重的位置上。

楚召淮覺得自己還得再努力適應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