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仲將信與請柬收回袖中,回頭朝譚音一笑,半開玩笑似的合十行個(gè)禮:“今日天神降臨,吾等有幸開啟封藏,送上美酒天下無雙?!?/p>
譚音愕然:“怎、怎么了?”
源仲朝她眨眨眼:“一個(gè)簡單的儀式罷了?!?/p>
有狐一族有戒律,族人雖擅長釀酒,但酒品也分上中下,中下等的酒,譬如醉生夢死,再譬如色如玉,平日里自己喝,或者送給朋友來往都沒有關(guān)系,然而最上等的美酒,名為天下無雙,那是只有一甲子一祭神才可以開啟封藏的寶物,縱然是他,也不能隨意妄動(dòng)。
那位香取山主是個(gè)鐵公雞,脾氣又油滑的很,他就是帶了匕首過去問,只怕也問不出什么來,少不得送幾壇天下無雙撬開他的嘴,正巧自己身邊有個(gè)神女,也不算違背戒律。
洞天的地窖中封藏了無數(shù)美酒,源仲很快取了四只白玉小酒壇上來,與那些裝盛下品酒的酒壇不同,這些白玉酒壇周身甚至點(diǎn)綴明珠,幽光瑩然,壇身比嬰兒的頭顱也大不了多少,可見其珍貴。
“神女在上,可否賞光與我共飲一杯?”源仲晃著一只白玉小酒壇,朝她笑瞇瞇。
譚音也笑了,她是天神,凡間的酒釀得再精純,她喝起來也像喝水一樣毫無感覺,她不愿拂逆源仲的興致,柔順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平日里斟酒做菜都是源小仲的活,可他今天不知跑哪里去了,譚音自己從廚房取了兩只酒杯,小心翼翼地打開白玉酒壇的封口,一揭開,只覺寒冰之氣襲面而來,一股聞所未聞的濃郁甘香的酒氣云煙般蒸騰而起,瞬間就暈開在整間屋子。
酒液倒入拇指大小的水晶杯中,竟是完全透明的。其時(shí)釀酒,大多有雜色,或發(fā)黃,或發(fā)綠,這種透明如清水般精純的酒液,連她也是第一次見到。
源仲輕輕將酒杯與她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低聲道:“這是我多年的夙愿,今日如夢一般?!?/p>
譚音看著他仰頭一口將杯中酒喝干,蒼白的臉上很快泛出一層淡淡的紅暈,他輕嘆:“好酒!”
她也豪放地一口喝干,臉色突然大變——不再是喝水一樣的感覺,這味道……是烈酒!她一驚之下嗆到了,咳得驚天動(dòng)地,差點(diǎn)把杯子砸了。
源仲哈哈大笑,在她腦門兒上一彈:“傻丫頭,這可是送給天神的酒,別小看它。”
譚音好不容易停住咳嗽,可是臉上泛起的火熱卻再也沒褪下去,她本來就不善飲,不過仗著自己是神之軀,把凡間的酒當(dāng)水來喝,此時(shí)猛然干了一杯烈酒,馬上就開始暈了。
她渾身發(fā)軟,不能控制,趴在桌子上,歪著腦袋看源仲自斟自飲。
他濃密烏黑的長發(fā),蒼白的臉龐,燭火下像玉一樣,還有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面藏著一個(gè)鮮活驕傲又專注濃烈的靈魂。他的嘴唇翕動(dòng),在低聲說著什么,她全然沒有聽清,她覺得自己像是第一次看著他清醒的臉,時(shí)光在暈眩中飛逝,這就是一輩子么?
不想走,她其實(shí)不想離開,假如這就是一輩子多好,魂飛魄散也罷,她最終是與他死在一處的。
他忽然又不說了,和她一樣,趴在桌上,肩膀靠著肩膀,臉歪在胳膊上,和她面對(duì)面地看著,他眼睛里有兩個(gè)她,特別清楚。
“在想什么?”他輕聲問,唇齒間酒香四溢。
譚音沒來由地想笑,喃喃:“……好酒?!?/p>
“除了這個(gè)?”他凝視她。
她還是笑,臉頰暈紅,眼如春水:“想你?!?/p>
他笑得瞇起眼睛,里面好像藏了一顆星。
“你勾引我?!彼曇粼絹碓降?,“我想上鉤了?!?/p>
譚音沒有說話,她伸出手,輕輕摩挲他的輪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他忽然張開嘴,隔著手套,在她的拇指上輕輕咬了一口。
被咬的拇指微微發(fā)麻,細(xì)微的小閃電從那一點(diǎn)迅速擴(kuò)散成面,輻射四肢百骸,她又一次感到那種焚燒靈魂般的痛楚。
來吧,就這樣燒,她不怕。
他的唇輕輕落在她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