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轉(zhuǎn)機
“展展”這稱呼發(fā)信息還行, 要真當著面聽人叫出來真挺渾身發(fā)冷的。秦展哆嗦一下轉(zhuǎn)過身去,多加了一杯酸梅湯。
他自己喝著一杯,同時端著另一杯朝聶穎宇走去,走到對方跟前伸手遞出, 說:“宇哥,你怎么在這兒啊?!?/p>
“瞎轉(zhuǎn)悠唄?!甭櫡f宇接過喝了一口, 酸得直皺眉,“你不用管我,接著吃麻辣燙去吧?!?/p>
秦展說:“沒事兒, 反正挺燙的, 晾晾。”他抬頭看看昏黃的路燈, 又看看聶穎宇手里的《天龍八部》, 問:“我喜歡段譽, 你喜歡誰啊?”
聶穎宇想了想回答道:“我也喜歡段譽, 那么多漂亮妹妹巴著他, 還有個最漂亮的王語嫣和他搞對象,哪個男都得羨慕?!?/p>
秦展立刻反駁道:“我還真不是羨慕他那些, 段譽不是會凌波微步么, 我要是也會的話參加什么比賽都能拿金牌了?!?/p>
“這樣啊,你倒挺特別的?!甭櫡f宇把書放回書攤上, 把酸梅湯也喝的見了底,“你回去接著吃吧,我溜跶著準備回家了。”
聶穎宇抬腳邁出步子,正和秦展擦肩而過, 這時秦展突然樂了,說:“宇哥,剛才回頭看見你的時候嚇死我了?!?/p>
沒等對方問,秦展繼續(xù)道:“千陽說多逛夜市就能遇見真心人,還說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剛才扭頭看見你以后就想到了這些,嚇得我都哆嗦了?!?/p>
聶穎宇一愣,隨即語重心長道:“秦展,咱倆也挺熟了吧?那我就直截了當跟你說了,但你別深究為什么,我肯定是為你好?!?/p>
秦展看聶穎宇那么嚴肅,頓時有點兒緊張,小聲講:“怎么了?你說,我認真聽著?!?/p>
“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甭櫡f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感情這方面,還是自己拿主意的好,聽人意見也不是不行,但要看聽誰的。我勸你別聽陽陽哥的,他跟別人不太一樣?!?/p>
秦展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呼口氣道:“你是說千陽喜歡男的對吧?放心,這玩意兒是天生的,我不會被他帶跑偏的?!?/p>
聶穎宇驚訝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
“知道,集訓(xùn)有一天他喝多了,自己說漏嘴了。”秦展湊近一步,壓低聲音說,“他之前和冰冰在一起過,可是冰冰后來還是覺得比較喜歡女生,就把他甩了?!?/p>
聶穎宇張著嘴發(fā)愣,秦展囑咐道:“你可別告訴別人,也別帶有色眼鏡看他。”
“好……”聶穎宇捏著空酸梅湯的瓶子走了,走到路口時掏出了電話,等對方接通后他眉毛和嘴角俱是一撇,“尹千陽!你不是人!”
尹千陽正在家起義呢,非要去廣州,此時被吼得一頭霧水,問:“我又怎么你了?我跟你說你尊重我一點兒,好歹我也是你哥吧?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心你哥抽你?!?/p>
聶穎宇質(zhì)問道:“你和冰冰怎么回事兒!你倆斷干凈沒有?!你要是敢對不起我哥,我就把你揍得從此告別自行車!”
吼聲從手機里傳出來,尹千陽怕被家人聽見便趕緊跑回了房間,鎖上門罵道:“你學(xué)習(xí)挺好人怎么那么傻逼?幸虧秦展想岔了,否則小山不也就暴露了嗎?”
聶穎宇一愣,本來雄糾糾過馬路呢,瞬間沒了氣勢,理虧又心虛地轉(zhuǎn)移話題:“這篇揭過,陽陽哥,你真要去廣州找我哥啊?”
尹千陽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帶跑了,說:“我強烈要求一晚上了,我爸都要把我綁樹上揍了??墒牵墒前伞?/p>
聶穎宇問:“可是什么?”
可是我特想他。尹千陽沒說。
電話掛了,尹千陽也懶得找秦展那個大嘴巴興師問罪了,他靠著門覺得渾身無力,畢竟回家后還沒休息過,甚至衣服都沒換。
尹千結(jié)敲門:“不鬧騰了就早點兒休息,明天給你做好吃的?!?/p>
尹千陽沒應(yīng),等他姐走了又傳來千刀的撓門聲,他不開門也不吭聲,后來千刀也走了。屋里沒開燈,黑漆漆的,好在窗簾沒拉,窗戶邊那片稍微亮一些。
尹千陽靠著門撒癔癥,始終沒動彈,手機又響起來才讓他回神。
屏幕上顯示著“小山”兩個字,他按下接聽,同時身體向下出溜,慢慢地靠著門坐在了地板上,客氣又生疏地說:“喂,你好?!?/p>
聶維山的所有神經(jīng)都被揪著擰了一下,內(nèi)疚地問:“生氣了?”
尹千陽看著窗臺前的那點兒光:“你這幾天一直騙我,今天還不回電話和信息,我他媽都急死了。我晚上鬧著要去廣州差點兒被我爸揍,我他媽又是為了誰啊。”
“我知道,都是為了我?!甭櫨S山認錯道,“開始沒告訴你是怕你擔心,怕影響你比賽,但騙你肯定不對。”
尹千陽追問道:“那今天呢?”
聶維山沉吟片刻:“今天坐車去深圳玩兒了,沒顧上看手機?!?/p>
“你放屁!接著編!”尹千陽徹底生氣了,“你之前騙我是擔心影響我,我壓根兒不會真怪你,現(xiàn)在你還騙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忙著賺錢!”
聶維山微怔:“陽兒,你哭了?”
尹千陽被自己的聲音出賣了,他用手背在臉上使勁蹭蹭,語氣又軟又酸:“我隔著十萬八千里也知道你在那邊有多辛苦。”
聶維山在電話那頭深吸了口氣,克制著情緒說:“我不辛苦,我就是……特別想你?!?/p>
幾片云遮住了月亮,窗前僅有的一點兒光都沒了。尹千陽瞪著滿屋子黑色,手摸著腳腕上的多寶鏈,求道:“你跟我說說話吧,說什么都行?!?/p>
聶維山說了這些日子在廣州的種種,從在醫(yī)院找到聶烽到在一室一廳里安頓下來,從送外賣到賣圍巾,從吃雙皮奶到啃燒鵝。
事無巨細,什么都說了,說完吸吸鼻子,輕聲補充:“每天都很疲憊,都很惦記你。老是想,要是你在旁邊逗我笑就好了,可是又怕你知道?!?/p>
尹千陽把臉埋進膝蓋,聲音悶悶的:“從明天開始,我每天放學(xué)都在胡同口等你,等到你回來為止?!?/p>
通話時間很長,掛斷后機身都是熱的,聶維山街邊樹下久久站立,等手機徹底涼下來才回神。他拎著空蕩蕩的包往回走,經(jīng)過樓下的餃子館時問:“老板,這個區(qū)有什么娛樂場所嗎?”
住這一陣子都熟了,老板說:“哪種娛樂場所啊,唱歌的?”
聶維山否認道:“不是,夜總會那種?!?/p>
“夜總會很多啊,有兩條街上比較集中?!崩习宕蛄克澳阈⌒∧昙o問這些干嗎?看你每天也蠻辛苦,還想去消費???”
聶維山?jīng)]答,笑了笑走了。
家里聶烽正在睡覺,桌上擺著幾瓶藥,看樣子已經(jīng)吃過了。聶維山?jīng)]什么胃口,直接放下東西去洗澡,每天被熱水澆淋是他唯一放松的時刻。
洗完躺在沙發(fā)上,他用毛巾被蒙住了頭,強迫自己快點兒睡覺。從服裝城批發(fā)的圍巾和項鏈全都賣完了,明天一早他還要去進貨。
沙發(fā)窄小,長腿搭在另一邊扶手上,整夜翻身都費勁。天亮了,聶維山?jīng)]訂鬧鐘卻能準時睜開眼睛,然后不帶猶豫地起床洗漱。
賴床都是有條件的,他現(xiàn)在不具備那個條件。
出門前他蹲在床邊拍了拍聶烽,說:“爸,下午咱們?nèi)メt(yī)院復(fù)查一下,看看你恢復(fù)的怎么樣了?!?/p>
聶烽半夢半醒中應(yīng)了一聲,隨即又睡去。聶維山出了門,先去進貨,然后直奔餃子館老板說的那兩條街。街上開滿了夜總會和酒吧,他挑了最大的幾間去問。
他的工作又多了一項——晚上看場子。
將近半個月的休養(yǎng),聶烽的身體恢復(fù)了不少,下午去醫(yī)院復(fù)診,父子倆反復(fù)確認的問題差點兒把醫(yī)生搞得發(fā)火。聶烽不停詢問能否開始工作,聶維山不停詢問還有那些需要注意的。
“爸,你就一次性養(yǎng)好,不然再負荷不下去住了院,得不償失?!?/p>
聶烽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心理上已經(jīng)負荷不了兒子那么辛苦,說:“我先做些輕松的,一點點來,好歹替你分擔些?!?/p>
聶維山滿不在意地笑:“我年輕力壯的還用你分擔啊,你安生歇著吧?!?/p>
把聶烽送回家已經(jīng)快五點了,他把一編織袋圍巾倒在床上,說:“你不是想幫我分擔么,那就卷圍巾吧,我明天賣去。還有夜里早點兒睡,我可能回來得晚?!?/p>
聶烽問:“你干什么去?”
“我放松放松?!甭櫨S山迅速想了個瞎話,“找了個當網(wǎng)管的活兒,挺輕松的,主要是還能打游戲?!?/p>
他說完不待聶烽反應(yīng)就拿上鑰匙準備出門,說:“我要遲到了,有話回來再說,你記得吃藥!”
下了樓,走出單元口停下了腳步,聶維山轉(zhuǎn)身對著這棟舊居民樓拍了張照片,二三樓都被旁邊的一棵大樹擋著。
他發(fā)給了尹千陽,附字:我現(xiàn)在住的地方。
尹千陽很快回了一張:我現(xiàn)在訓(xùn)練的操場。
聶維山滿足地收起手機,然后去上夜班了。夜總會看場的幾十號人都很年輕,聶維山甚至不是年紀最小的,每個人都個子高又能打,他白天應(yīng)征時還和經(jīng)理練了兩招。
換上統(tǒng)一的西褲襯衫,他嫌拘束便把袖子挽到了手肘,誰知還沒挽好就被人從后踹在了脊背上。負責管他們的瀟哥說:“這是制服,不是你家的大背心?!?/p>
聶維山會意,重新把袖子放下扣好,服從地說:“我記住了?!?/p>
瀟哥伸手把他背上的印子拍去:“這兒什么人都有,鬧事兒的也多了,有的人你把他打個半死扔出去都沒事兒,有的人你就只能站好了讓人家揮拳頭?!?/p>
聶維山點點頭:“我要怎么分辨他們?”
“見多了就有數(shù)了?!睘t哥趁上班前點上最后一支煙,“前幾天我?guī)е悖愣鄬W(xué)多看,學(xué)不會就只能干幾天滾蛋了?!?/p>
聶維山想笑,人要是為了生活,沒什么學(xué)不會。
第一天晚上還算太平,不過總吊著顆心,等到快十點鐘,他去大門口透了透氣,然后給尹千陽打電話,接通后問:“干嗎呢?”
尹千陽故作輕松地說:“胡同口看帥哥呢。”
“大晚上能看清楚嗎?”聶維山笑著說,“家里晚上還涼呢,別坐在石獅子上吹風(fēng)了,回去玩會兒五子棋就睡覺吧。”
尹千陽立刻回道:“外面也能玩兒,不用聯(lián)網(wǎng)!”
說完還不解氣,又補充道:“家里已經(jīng)特別熱了,我現(xiàn)在都光著睡覺!”
聶維山抓抓眉心,愁得慌:“你就別刺激我了,我只有你兩張視頻截圖能解渴,你不給倒水就算了,還跟這兒點火。”
尹千陽拿著手機猶豫片刻,什么都沒說直接掛了。掛完翻出自己集訓(xùn)期間拍的照片,一股腦全發(fā)給了聶維山。邊發(fā)邊罵:“我他媽還沒死呢!天天看我照片算怎么回事兒!”
清晨四五點鐘,聶維山終于下了班,他搭地鐵回家,路上突然特別想吃煎餅果子,但沒有賣的。家里聶烽已經(jīng)醒了,正在廚房熬粥,他進門就聞見了香味兒。
“爸,你怎么不多睡會兒?!彼ハ词?,瞥見了沙發(fā)上卷好的圍巾,“全弄完了?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聶烽站在廚房門口:“你去照照鏡子,看看你那倆黑眼圈再管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