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來了
尹千陽拿出田徑比賽的速度跑回了家, 高興得忘記了打車其實(shí)更快。他緊攥著手機(jī),回家后先擬了個草稿,怕自己敘述的時候太激動會說不清楚。
翻出聶維山的號碼,尹千陽按撥通鍵時又停住了, 他突然生出一絲擔(dān)心來,怕聶維山不相信, 也怕聶維山相信了不接受。
畢竟白爺和他們非親非故,而交易條件也未知。
“要不先告訴三叔?”尹千陽自言自語瞎琢磨,他還沒獨(dú)自應(yīng)對過這么大的事兒, 因此心中沒底。決定后迅速找去了隔壁, 但三叔家的大門鎖著, 誰都沒在。
眼看已經(jīng)傍晚了, 三叔三嬸應(yīng)該也快從醫(yī)院回來了, 他告訴自己沉住氣, 然后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上千公里外的聶維山奔波了一整天, 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要趕去夜總會上夜班。聶烽像往常一樣叮囑了兩句,然后假裝坐在沙發(fā)上休息。
下樓梯的腳步聲逐漸聽不清了, 聶烽起身出了門, 走出小區(qū)的時候看見聶維山已經(jīng)大步走向了街口。說來實(shí)在挺可笑,居然有一天要跟蹤自己的兒子。
正是下班高峰期, 地鐵中人滿為患,疲憊的上班族都低頭玩手機(jī),聶維山揣著褲兜什么也不扶,垂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地鐵門打開又關(guān)上, 乘客出去又進(jìn)來,半小時后聶烽從另一節(jié)車廂里和聶維山同時出了地鐵。跟蹤了一路,最后在馬路對面看著聶維山進(jìn)了一家夜總會。
怪不得衣服上混著煙、酒、香水的氣味兒。
夜幕降臨,整條街卻亮如白晝,巨大的牌子閃著各色亮光,音樂不斷地沖擊著路人的神經(jīng)。聶烽還在馬路對面,他抽了根煙,隔著一股股煙霧盯著對面的夜總會門口。
聶維山又換上了西褲襯衫,甚至還被同事用啫喱抓了抓頭發(fā),他負(fù)責(zé)看三號區(qū)域,吧臺負(fù)責(zé)調(diào)酒的服務(wù)生偶爾跟他聊一句,笑著說:“啫喱還是有點(diǎn)兒少,明天找公主們要瓶發(fā)膠?!?/p>
這里面的那部分人都稱為公主或者少爺,聶維山從來都是敬而遠(yuǎn)之,他摸了摸有點(diǎn)兒發(fā)硬的頭發(fā)絲,突然難以自制地笑了起來。
瀟哥正好經(jīng)過,問:“你自己樂什么呢?”
“沒什么,瞎樂?!甭櫨S山想克制,但實(shí)在克制不住,他想起尹千陽那個關(guān)于上技校的夢了。他學(xué)美容美發(fā),天天忽悠人辦卡,還喜歡燙頭。
周末了,也不知道尹千陽有沒有出去瘋。
聶維山越想越遠(yuǎn),已經(jīng)失神,瀟哥推他一把,提醒道:“手機(jī)響半天了?!?/p>
“我去接一下,馬上回來?!甭櫨S山快步走去了大堂,那邊安靜一些,接通后說,“爸?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里面?zhèn)鱽砺櫡榈穆曇簦骸拔覜]事兒,你走的時候沒吃飯,我怕你忘了就打電話問問?!?/p>
“嚇我一跳,剛才接電話都緊張了?!甭櫨S山松了口氣,“我吃過了,網(wǎng)吧里面包方便面什么的都有。我正玩游戲呢,你不用惦記我,看會兒電視就睡吧,明早回去我買蝦餃給你?!?/p>
聶烽背后的酒吧開始營業(yè)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從音響里傳出來,他的聲音淹沒其中,說:“小山,明天你就回家去吧?!?/p>
聶維山愣住,隨后抬腿奔出了夜總會,他壓根兒沒聽見聶烽說了什么,酒吧的音樂聲告訴他聶烽就在這附近。
馬路上的車一輛接著一輛,便道上也不斷有車開上來找位子,聶維山左看右看,把夜總會兩邊都掃描了幾遍,再抬頭時,終于看見了站在馬路對面的聶烽。
電話里聶烽又說了一次:“回家去吧,以后別管我了?!?/p>
聶維山第一次那么沖動,他跑下便道,長腿一邁直接跨過了綠化帶。他看不到來往的車了,只盯著他爸往前沖。
聶烽驚懼到了極點(diǎn),大聲喊道:“小山!”
一輛吉普快速駛來,聶維山卻還在跑著過馬路,聶烽還有些虛弱的身體霎時間蓄滿了力量,他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然后把聶維山推開。
“爸!”聶維山身體失去了平衡,但死命抓住聶烽的手沒有松開,兩個人齊齊倒在路邊,同時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
聶烽緊緊抱著聶維山,像老鷹用翅膀為雛鷹遮風(fēng)。
吉普車司機(jī)放下車窗對他們破口大罵,但罵的廣東話他們聽不懂。等吉普車離開,聶維山扶著聶烽站起來,父子倆都格外狼狽,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說點(diǎn)兒什么。
良久,聶烽抬手給聶維山拍襯衣上的土。
聶維山一把握住他爸的手腕,說:“爸,咱們一塊兒回家吧?!?/p>
他很累,從來到廣州以后沒有一刻不累。他很無奈,從他家的院子被賣掉,他沒有家以后就只剩下無奈。他很慌,不知道家人要分別多久,不知道未來要怎么了卻債務(wù),不知道好多事兒該怎么辦。
但是剛才聶烽縱身一撲,用命保護(hù)他。
他就不怕了。
“爸,”聶維山說,“這段日子,我想試試拼到極限的話我能賺多少錢,我還清咱家的債要多長時間。我不想你在外面自己漂著,以前純粹是不放心,現(xiàn)在還有出于對我自身的考慮。”
我有惦記的人了,我不想再這樣扔下他,不想我沒個歸期,他一直等待。
聶維山看著聶烽的眼睛說:“爸,咱們回去吧,我不住三叔家了,咱們重新租兩間房,討債的來了,要砸要打我頂著。這城市很美,可我不想以這副德行欣賞它。”
他想開心的、沒有負(fù)擔(dān)的來,想攬著尹千陽的肩膀,好好看一看這里的街巷。
聶烽的手掌擦破了,還在往外滴著血,他不知道自己此時具體什么模樣,只能想起“老淚縱橫”這個詞。
“爸,你哭什么,不知道的以為我是不孝子在路邊氣你呢?!甭櫨S山笑著給他爸擦了擦眼淚,“我有危險,你不要命了保護(hù)我,你在外漂著,我也不可能不管你。不然還算什么父子。”
聶烽終于說出一句話來:“好,聽你的,咱們回家?!?/p>
家里燈火通明,聶老提前出院了,一家人準(zhǔn)備好好慶祝一下。三叔三嬸在廚房里忙活,聶穎宇守在床前陪聶老聊天。
尹千陽也在,但他還沒說明來意,扒著床沿噓寒問暖:“爺爺,您恢復(fù)好了嗎,怎么不多住一段時間啊?!?/p>
聶老平躺著說:“你當(dāng)那是什么好地方啊,我聞見那味兒就頭暈惡心。還有你這臭孩子,回來了也不知道去瞧瞧我?!?/p>
“我打算等小山回來和他一起去的,誰知道他老不回來?!币ш栒f完一驚,急得抽了下嘴巴。聶老沒發(fā)覺,接道:“他難得去他媽那兒住,多住些日子吧?!?/p>
尹千陽沒有蹭飯,實(shí)在是因為心里有事兒所以坐立難安,他本來想先告訴長輩們,然后讓長輩們一起勸聶維山和聶烽回來。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怕聶維山怪他多嘴,萬一感情產(chǎn)生裂痕就不好了。
思來想去,他居然憋了好幾個鐘頭還沒說出去。
回到了自家門口,他在院子里坐下,剛想給千刀梳梳毛就接到了電話,正好是聶維山打來的。忐忑地按下接聽,他輕聲說:“喂,小山?”
聶維山高興道:“陽兒,我要和我爸回去了!”
尹千陽渾身激靈,趕緊掐了一把大腿,然后疼得“嗷”了一嗓子。這什么情況?他什么都還沒說呢,反倒是聶維山先說要回來了!
他登時大喊:“我今天遇見白爺了!他說要給聶叔還債!”
聶維山在里面一愣:“你說慢點(diǎn)兒,誰還債?”
“白爺!白爺!”尹千陽抱著狗在院子里又跑又蹦,“白爺拿走了玉觀音,說要你去古玩城找他,還說還的債就當(dāng)是定金!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總之你快點(diǎn)兒回來!”
聶維山壓根兒沒聽明白,但也懶得深究,笑著說:“明天就回,等著我?!?/p>
月亮懸掛在院子上方的夜空里,尹千陽差點(diǎn)兒踩著月光跳一曲《天鵝湖》,他歡呼夠了終于想起來給千刀梳毛,邊梳邊薅:“回來、不回來、回來、不回來,明天就回來!”
尹千陽興奮了半宿,還拉著尹千結(jié)給他挑衣服,當(dāng)初說好的距離產(chǎn)生美、小別勝新婚,這間隔長的都快趕上破鏡重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