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聽我致辭還是直接喝?”秦展隊長在桌子一頭問。
大家齊聲道:“不聽!直接喝!”
同時吹瓶,包間內(nèi)只能聽見咕咚咕咚的吞咽聲,尹千陽喝完打了個嗝,又用牙開了第二瓶,他舉杯說道:“隊友們,兄弟們,作為唯一一個外校生,感謝大家對我的包容和照顧。我有時候不太著調(diào),也不太會說話,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謝謝大家沒揍我,我愛你們!”
其他人開玩笑說:“誰敢揍你啊,都見識過山哥的扳手了?!?/p>
牛排五花雞翅都上來了,大家開始專心烤肉,有的聊其他學(xué)校誰比較牛逼,有的聊哪個教練特別特別傻逼,秦展給自己擺了一烤盤雞心,說:“吃啥補啥,希望我能早點兒遇見我的真心人?!?/p>
尹千陽結(jié)合自身安慰道:“也許真心人就在你的身邊,那句詩是什么來著,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你多逛逛夜市可能就遇見了。”
秦展吃了一盤子烤雞心,尹千陽啃了三十幾個雞翅膀,啤酒就沒斷,空酒瓶在他倆背后圍了一圈。后來大家都吃不動了,便醉醺醺地胡侃,尹千陽和秦展的肩膀挨著,問:“你聽樓下的音響正放什么歌呢?”
“不知道,外國歌吧?!鼻卣沟哪抗庥行o散。
尹千陽一梗脖子:“怎么是外國歌呢!明明是《月亮惹的禍》!”他吼完就松了勁兒,軟趴趴的靠在秦展身上,“上次聚餐回去,他在路口等我,超市就在放那首歌,我給他唱,他就親我。哎,你親過嘴兒嗎?”
秦展的目光變得哀傷:“沒有,就吃飯的時候咬過嘴,你接著講啊,感覺接下來的情節(jié)很刺激?!?/p>
尹千陽羞澀一笑:“也沒有很刺激,就是被拖進后巷了……”
秦展接道:“我知道,該強jian了。”
“強你奶奶個腿兒!”尹千陽揮拳猛捶秦展的后背,錘完扭頭望著窗外的夜色,眼神變得無限溫柔,“我承認剎那之間只想和你一起到白頭?!?/p>
服務(wù)生上了個果盤,秦展開始吃西瓜,吃了幾塊兒后清醒了一些,擦擦嘴把尹千陽擰過來,說:“別望月了!你剛才說親嘴兒,你跟誰親的?你有對象了?”
尹千陽沒吃水果,還迷糊,他湊到秦展耳邊小聲說:“我對象是男的,你認識,哈哈?!?/p>
秦展怔忪片刻,心想聶穎宇原來說的是尹千陽!而且尹千陽的對象他認識!秦展在巨大的震驚中回了神,猛然拍桌:“居然是冰冰!”
這猛的一下把尹千陽震清醒了,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想解釋又怕越描越黑,快急得抓耳撓腮了,突然發(fā)現(xiàn)秦展說的是冰冰,他愣住:“冰冰?冰冰怎么啦?”
“難怪?。∧愫蜕礁缒敲匆?,咱們國慶旅游的時候你卻和冰冰一起住,原來如此!”秦展恍然大悟,悟出來沒兩秒就想起了圣誕節(jié)遇見冰冰和張小齊,又震驚道,“可冰冰有女朋友?。〔伲裁辞闆r??!”
尹千陽借坡下驢,扭捏地說:“沒多久他發(fā)現(xiàn)還是喜歡女孩兒,所以就……”
“靠!你被甩了?”秦展還挺生氣,“他這人不太行啊,怎么能沒弄清就跟人搞對象呢。千陽你放心,我不會帶有色眼鏡看你的,你把他忘了吧,聽說游泳隊就有個你這樣的,改天我給你介紹介紹。”
尹千陽嚇?biāo)懒耍骸安挥貌挥?,我心如止水了?!?/p>
吃飽喝足回宿舍睡覺,等都睡下后尹千陽還睜著倆大眼睛,他可太對不起冰冰和大嫂了,于是又在網(wǎng)上給冰冰買了盒內(nèi)褲,這回注意了尺寸。
夜已深,城市里有的地方已經(jīng)熄燈沉睡,有的地方還充滿了歡聲笑語。一列火車駛進站臺,車廂內(nèi)枯坐二十多個小時的乘客們不約而同地伸了伸懶腰。
聶維山離開座位拿上包,直接快速離開了車廂。根據(jù)指示牌出站臺、再出火車站,他沒有停頓,沒有好奇地張望這個陌生城市,甚至沒有大口呼吸這不同于北方的濕潤空氣。
直奔市中醫(yī)院,核對身份加補齊住院金花費了一些時間,拿回聶烽的證件后,他被帶去了病房。病房中擠著八張病床,患者都已經(jīng)睡了,他在最角落處看見了仰躺的聶烽,忽然想笑,也想落淚。
聶烽似是聽見了動靜,抑或是感應(yīng)到了,他睜開眼,在床頭燈的刺激下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淚。于是聶維山選擇了前者,他笑著走到床邊,低聲說:“爸,你兒子來了。”
聶烽微微抬起手臂:“小山。”
“哎,接著睡吧?!甭櫨S山握住他爸的手,薄繭與厚繭貼在一起,他看聶烽仍睜著眼便說,“怎么糙成這樣,你在這兒搬磚呢?”
聶烽說:“差不多。我想出院?!?/p>
“行,明天問問大夫?!甭櫨S山抽回手,然后給聶烽掖了掖被子,“在家我照顧你,你先休息一段時間。睡吧,我去走廊的長椅上湊合一宿?!?/p>
第二天拿了些藥便辦理了出院手續(xù),聶烽還在低燒,很不精神。聶維山扶著對方,邊往公交站走邊說:“你在這邊住哪兒?”
“火車站附近,春節(jié)火車站的人那叫一個多,候車廳都封了,在外面搭棚候車,然后我批發(fā)了些馬扎去賣。”聶烽聲音不大,甚至還有點兒虛,但能聽出來心情挺好,不是因為講的事兒多有趣,而是因為見到了聶維山心里高興。
聶維山明白,陪著聊道:“我春節(jié)賣炮來著,累死了,不過確實賺錢,簡直希望一年四季都過年?!?/p>
一路說著話到了終點站,下車后明顯感覺比上車那兒亂了,聶維山人生地不熟的,問:“爸,你在這邊都干什么工作呢?”
“除了違法的什么都干?!甭櫡榭鋸埩它c兒,但也差不多,拐到一條街上,他邊走邊說,“倒騰東西擺攤兒,跟著包工程的干苦力,送快遞,還想攤煎餅來著,但是怕廣州人民吃不慣那個味兒?!?/p>
聶維山聽得直樂:“咱們這手藝太需要工夫,急缺錢的時候還真指望不上?!?/p>
這條街上有不少飯館,還有小超市和快捷酒店,門臉房后面都是居民樓,整體環(huán)境不錯,主要是樹多,看著特別舒服。
聶烽的住處是套一室一廳,但平米數(shù)特小,聶維山進門就感覺憋屈。聶烽說:“房東是個老太太,外面好幾間門臉都是她的,我給她補好了一支簪子,她就把房子便宜租給我了?!?/p>
聶維山說:“那肯定是個重要的簪子,廣州房價那么貴?!?/p>
“嗯,她姥姥留下的遺物,看背面落款是民國時候的物件兒了?!甭櫡榘褍杉褚路贸鰜矸旁诖差^,“我枕這個,你枕枕頭?!?/p>
聶維山也不客氣,脫了鞋躺下就睡:“咱爺倆一塊兒瞇一覺吧,我都困死了?!?/p>
這一覺睡到了天黑,醒來時恍惚以為在一云胡同。聶維山碰了碰聶烽的腦門兒,貌似已經(jīng)退燒了,他打開燈下樓,在街上的東北餃子館買了一斤水餃。
吃飯的時候聶烽說:“明天去轉(zhuǎn)轉(zhuǎn),玩兒兩天就回去吧,我沒事兒。”
聶維山一口一個,完了再喝碗醋,擦擦嘴說:“你有什么事兒,就是自己喝西北風(fēng)唄,然后暈死了也沒人管。甭磨嘰了,你身體徹底好了我就走,你當(dāng)我多愿意在外面漂啊,家里還有人讓我牽腸掛肚呢?!?/p>
聶烽又問了問聶老和三叔怎么樣,聶維山?jīng)]說聶老手術(shù)的事兒,最后聶烽嘆氣自責(zé),又開始擔(dān)心聶維山的學(xué)習(xí)。聶維山收拾著垃圾樂了,說:“多上這一陣我也考不了前十,少上也未必變成倒數(shù)第一。你吃了藥歇會兒吧,我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p>
因為挨著火車站,所以即使是晚上周圍行人也不算少。這條街兩邊小飯館比較多,有好幾家都是東北人開的餃子館,聶維山溜跶著到了街口,看見對面有家麥當(dāng)勞。向右拐去,臨街出現(xiàn)了服裝店,一直走發(fā)現(xiàn)幾個地下服裝城的入口,再過個馬路又看見了四五個大的服裝城。
“原來挨著批發(fā)市場呢。”他從兜里摸煙盒,發(fā)現(xiàn)沒帶,抿住嘴唇等勁兒消下去。經(jīng)過天橋看見了火車站正門,還沒走近就被發(fā)了張市區(qū)地圖。
聶維山調(diào)頭去了麥當(dāng)勞,在麥當(dāng)勞借光背地圖,他得盡快把附近的路記清楚,這樣干什么都方便。記完算了算還剩多少錢,然后又算了算他和聶烽每天大概要花多少錢。
想完腦子覺得累,他得尋個開心,于是撥通了尹千陽的號碼。
響了兩聲對方接了,聶維山問:“這兩天怎么不打電話了?感情這么快就沖淡了?”
“還沖淡呢,沖榻了都?!币ш柭曇舨淮?,估計在宿舍躲著接的,“我們昨晚聚餐來著,我喝多了,喝多了嘴就瓢,差點兒把咱倆的事兒告訴秦展。其實我已經(jīng)告訴他了,但是他忒笨,居然讓我晃過去了?!?/p>
聶維山坐在空蕩蕩的麥當(dāng)勞里,愁道:“我真覺得哪天你可能洗著腳就把咱們的事兒給禿嚕了?!?/p>
尹千陽故意道:“那我以后不洗腳了。”
“少抖機靈?!甭櫨S山笑罵,罵完看著外面的街道,“陽兒,以后有機會一起去廣州玩兒吧,那邊街上好多大榕樹,跟咱們那兒挺不一樣的?!?/p>
尹千陽輕聲問:“你想聶叔了吧?”
“我想他干嗎,我現(xiàn)在就想你?!甭櫨S山單手把地圖折好揣兜里,準(zhǔn)備走了,最后叮囑道,“明天晚上記得給我打電話,聽你說話解乏?!?/p>
尹千陽高興地說:“這是夸我呢嗎?再說你為什么乏啊?”
“我寫作業(yè)多累啊。行了,早點兒睡。”聶維山把電話掛了,提前交代好,那他明天開始多忙碌都不會覺得辛苦。
起身回家,走到門口突然停住,他回頭問:“您這兒缺送外賣的嗎?”
能飆上高架橋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