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烽說：“他要沒輸咱們家就是地主，結(jié)果他給輸成貧/農(nóng)了，省的挨批/斗?！闭f完嘆口氣，“小時候他老帶著我到處玩兒，果然后來我隨了他了?！?/p>

“別說你們，說白爺?！甭櫨S山不想聽聶烽做自我檢討。

“丁漢白比他爸出名，因為他太出格?！甭櫡檫呄脒呎f，“丁家好幾代都是干這行的，主要傳的是手藝，雖然算不上書香門第，但也是規(guī)矩人家。行里的老人都說丁漢白換了丁家的門風(fēng)，改做生意了。”

聶維山這幾天做小生意賺了點兒錢，鳴不平道：“市農(nóng)工商不是舊社會的觀念么，還瞧不起做生意??？”

“不是瞧不起，是他動靜忒大?！甭櫡檎f，“據(jù)說丁漢白這人很狂，而且不講理，估計是藝高人膽大吧。他老早就和家里鬧翻了，自立門戶撇出去，然后擱下手藝倒騰起了古玩，后來發(fā)了大財。其實背后叨咕他的多半是眼紅，手藝人能掙幾個錢，一件瓷器折騰對了就能吃半輩子，可不是誰都有那個本事?！?/p>

聶維山覺得白爺是有點兒神神叨叨的，說話也不客氣，好奇地問：“他為什么跟家里鬧翻了？”

聶烽揶揄道：“小孩兒別打聽?！?/p>

這么一說更吊人胃口，聶維山軟磨硬泡，恨不得裝兩聲哭。聶烽被磨得無奈，笑道：“那我可說了啊，你別覺得膈應(yīng)。行里怎么傳的都有，但意思都差不多，丁老有五個高徒，他既是長子還是大徒弟，其余幾個徒弟也都是堂兄弟什么的，唯獨最小的師弟是他們家收養(yǎng)的孩子。據(jù)說他逼著這師弟跟他好，也有說他倆本來就暗度陳倉的，反正丁老容不下，他干脆就跟家里鬧翻了?！?/p>

聶維山愣著：“白爺也喜歡男的？”

“嗯，要不說他出名呢，做的事兒都非比尋常。”聶烽說完一頓，“也喜歡男的？也？”

聶維山自覺口誤，忙掩飾道：“現(xiàn)在網(wǎng)上好多這種，還挺常見的?！甭櫡闆]有多想，感慨道：“你竟然碰上他了，兩面之緣已經(jīng)挺難得了?！?/p>

不知不覺間聊了很久，廚房里的湯已經(jīng)可以關(guān)火了，聶維山墊著兩塊布把砂鍋端下來，盛著湯說：“爸，小時候你特別愛給我講亂七八糟的事兒，好久沒聽過了?！?/p>

聶烽局促地笑笑：“以前是不是覺得我麻煩??？”

“沒有，我特別愛聽。”聶維山盛好兩碗，回答完便開始喝湯。客廳里終于安靜下來，父子倆都沒再吭聲。

尹千陽順利通過預(yù)賽后就徹底放飛了，亂吃亂喝亂喊叫，只要出現(xiàn)在教練的視野范圍內(nèi)就會挨罵。秦展是隊長，好歹要起個帶頭作用，不然絕對會陪他一起鬧騰。

兩天后等田徑隊所有隊員都比完賽終于能打道回府了，尹千陽收拾好自己的包，小得意地說：“我還沒告訴家里人比賽結(jié)果呢，準(zhǔn)備回去給他們一個驚喜?！?/p>

上了大巴車回市里，一路上開著玩笑唱著歌，精神和肉/體上都得到了集訓(xùn)以來最大的放松。秦展從第一排站起來，拍拍手裝模作樣道：“隊友們，我說兩句，雖然大家都順利通過了預(yù)賽，但還有真正的比賽等著我們，所以不能放松，要更加認(rèn)真地訓(xùn)練，一直堅持到聯(lián)賽結(jié)束。”

尹千陽鼓掌捧場：“隊長說得對！”

誰知秦展大手一揮：“但也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明天晚上夜市麻辣燙見！酸梅湯我請！”

說鬧著回了體校，尹千陽打車直奔家里那片胡同，在路口下車后連蹦帶跳地往里走，好像衣錦還鄉(xiāng)似的。到了胡同口，先過去摸摸小石獅子，然后才轉(zhuǎn)身朝家里走，還沒走到門口便大喊道：“千刀！你哥回來了！”

一連串瘋狂的狗叫聲從院子里傳來，緊接著千刀躥下了臺階?！昂?，能自己跳過大門檻了?！币ш柊压繁饋?，進(jìn)院又喊，“怎么沒人迎接一下奧運健兒啊！”

尹千結(jié)笑著從屋里出來，說：“您是剛從鳥巢比完賽嗎？”

“姐！我想死你了！”尹千陽把狗擱下，跑到門口抱起尹千結(jié)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轉(zhuǎn)完進(jìn)屋又拉著尹向東和白美仙講集訓(xùn)這些天的事兒，說完往院里瞅了瞅，“我不在的時候，你們給棗樹澆水上土了嗎？”

“澆了，惦記的還挺多。”白美仙摸摸兒子的臉，“瘦了，媽給做兩頓好的補補?！?/p>

尹千陽擺擺手：“不著急，等小山回來了再做吧，我倆一起補。”

集訓(xùn)結(jié)束就該上學(xué)了，第二天早上尹千陽不僅沒賴床，反而起得更早，因為去學(xué)校就能見到聶維山了，相思之苦再不解他就毒發(fā)身亡了。

兩個校服兜里各揣著倆雞蛋，到了路口再攤倆煎餅，一邊車把掛一個。他一路散著煎餅的香味兒騎車到了學(xué)校，進(jìn)教室就被包圍了，一陣子沒見，大家瘋聊開玩笑，連作業(yè)都顧不上補了。

尹千陽坐在抬頭正沖著黑板，說：“換的座位不好，太暴露目標(biāo)了?！?/p>

回頭一瞅，聶維山的座位還空著，等他吃完了自己的煎餅聶維山還沒來。鈴聲響了，英語老師進(jìn)來盯早讀，他在下面偷偷發(fā)信息：“都開始早讀了，你路上跑快點兒！”

發(fā)完又美美地補了一條：“我回來了，還給你攤了煎餅！擱了倆雞蛋，不過了！”

發(fā)完抬頭對上英語老師的眼睛，他趕緊收起手機認(rèn)真讀課文。煎熬地度過了早自習(xí)，聶維山居然還沒到，尹千陽郁悶道：“靠，不會今天不來上學(xué)了吧。”

小墨說：“聶維山??？他上周一整周都沒來?！?/p>

尹千陽愣了：“真的假的？為什么？”

“病了吧，不清楚?！毙∧珜χP袋里藏是小鏡子臭美，“你們不是很好么，他沒跟你說啊，同學(xué)們還奇怪他怎么歇這么久，而且前一天數(shù)學(xué)課他還跑出去接電話來著?！?/p>

尹千陽隱隱覺得自己被唬弄了，他看看手機發(fā)現(xiàn)沒有回信，于是咬著牙忍住沒打給對方。要是聶維山騙他或者有事兒瞞他，他想讓對方主動承認(rèn)。

然后就誰也不生氣，還是那么好。

一上午過去了，聶維山?jīng)]動靜。

午休結(jié)束了，聶維山還沒動靜。

下午的課上完了，聶維山難道手機丟了？

晚自習(xí)結(jié)束，尹千陽收拾著書包大罵：“別是死了吧？！渾蛋！”

猛蹬著自行車奔回了家，他直奔一云胡同，把車子扔旁邊就往院子里沖。家里只有三嬸在，他頓住腳步，怕盲目問會壞事兒，只好糾結(jié)了片刻折返回去。

推著自行車往外走，走到胡同口撞上了聶穎宇。聶穎宇差點兒從山地車上栽下來，驚訝道：“陽陽哥，你集訓(xùn)回來了？”

尹千陽總算找到了靶子，吼道：“聶穎宇，你哥呢！”

“我哥……”聶穎宇昨天被他爸折磨，現(xiàn)在被尹千陽質(zhì)問，肚子里積滿了苦水，“我哥去廣州了?！?/p>

尹千陽震驚的不行：“去廣州了？！找聶叔？”

難怪聶維山在電話里提到了廣州，還問他喝沒喝過雙皮奶。聶穎宇把事情簡單解釋了一遍，但尹千陽沒認(rèn)真聽，只喃喃道：“他離我上千公里了。”

聶穎宇看尹千陽向外走：“陽陽哥……”

尹千陽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幾秒種后隔壁胡同里傳來洪亮的喊聲，“媽！我不想上學(xué)了！我也想去廣州！”

聶穎宇呼口氣，覺得身心俱疲。他回家草草吃了點東西，然后洗完澡又出了門，想轉(zhuǎn)悠著散散心。

溜跶到了附近的夜市，天暖和了，攤主和逛的人也都增多了。他嫌各種味道的小吃混在一起難聞，于是沒有走近，只在路邊守著書攤看看。

“哎，誰拿的爆漿牛丸啊？呲了我一身！”

斜前方的麻辣燙攤位上傳來一聲吼，聲音有些熟悉，聶穎宇抬頭一瞥，看見秦展正拿著餐巾紙使勁擦領(lǐng)口。

“娃娃菜和西藍(lán)花，等于麻辣燙界的金童玉女，我為它們鼓掌?！鼻卣共镣昀^續(xù)吃，辣得不停吸溜，“酸梅湯要不要冰？我去買！”

其余隊友開始報數(shù)一般，秦展急道：“記不??！都要吧！”

聶穎宇手上拿著本盜版《天龍八部》，眼睛卻光顧著看麻辣燙的攤位了，聽著秦展他們連吆喝帶抬杠的，好像心情變好了。

甚至還有點兒想笑。

他隨手撿起一粒石子，腕子移動扔了出去?！鞍ミ稀！鼻卣购蟊潮辉抑辛?，他低頭看了一眼，沒當(dāng)回事兒，繼續(xù)等他的酸梅湯。

“咚！”又一下。

秦展瞬間一蹦，反手摀住肩胛骨：“操！誰啊！”這一下砸骨頭上了，感覺特別疼，他轉(zhuǎn)身怒視四周，突然望見了聶穎宇。

聶穎宇立在路燈底下，手里還拿著本書。那句詩不就是這么寫的么，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秦展訥訥道：“怎么是你啊。”

聶穎宇笑著說：“好久不見啊，展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