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呀,手機還沒收啊?”尹千陽蒙完半張卷子身心俱疲,剛想拿出手機玩一會兒就被白美仙給搶走了。白美仙站在桌旁說:“寫作業(yè)的時候不準看手機,我和你爸以前就是太慣著你了?!?/p>
尹千陽梗著脖子:“我前途渺茫的時候都不管,現(xiàn)在我都考上體院了卻沒收,不帶這樣的。再說了,這幾天跟看賊一樣看著我,我同學都笑話我了?!?/p>
“你還怕別人笑話?”白美仙氣道,“你們倆要是不改,以后面對的笑話多著呢!這個社會沒你們幻想的那么好!”
尹千陽的聲音低下去:“我們沒往好處幻想,無關的人怎么樣都不關我們的事兒,我們只在乎你們怎么想?!?/p>
白美仙心中一酸,但仍裝著強硬:“少扮著可憐使苦肉計,你要真在乎我們怎么想,就應該別惦記亂七八糟的,每天好好學習?!?/p>
“可我真學不會啊!”尹千陽覺得冤枉,“你們把讀書的智商都給我姐了,我渾身上下只剩運動細胞,我能怎么辦??!”
“你還沖我嚷嚷?”白美仙伸手用力戳尹千陽的腦門兒,“不是覺得考上體院就萬事大吉嗎?那你別寫了,洗澡睡覺,我也不圖你什么,老老實實別讓我鬧心就行!”
尹千陽抱住卷子,特可憐地說:“嚇死我了,我生怕讓你惡心了?!?/p>
白美仙一口氣沒提上來,她上前按住尹千陽的肩膀胡亂捶打:“你就氣著我吧!嫌我過的日子太省心是不是!”她沒有章法,又狠不下心抽尹千陽的臉,用指甲抓還怕留下疤,她兒子這么帥,哪能舍得。
于是糾結著又恨起來自己,恨自己教訓孩子都不會,白美仙打累了,看著兒子被掐紅的后頸有些心疼,她無力地抱住尹千陽:“我是你媽,怎么會惡心你,你真要氣死我了?!?/p>
尹千陽拍著白美仙的后背:“媽,以后我和小山一起孝順你和我爸不好嗎?”
沒收手機而已,居然演變成這樣,白美仙沒有回答尹千陽的問題,只摸了摸他的頭就出去了??蛷d里尹千結在陪尹向東看電視,剛才臥室里的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尹向東問:“他的臉剛消下去,你沒打他吧?”
尹千結笑道:“爸,你打得千陽臉腫好幾天,現(xiàn)在卻質問我媽?!?/p>
尹向東后悔又跌面兒,低聲說:“我那天喝多了,也不知道小山傷著沒有,問聶烽他說沒事兒,就怕是瞞著我呢?!?/p>
尹千結說:“那讓小山來家里看看唄,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見了吧?!?/p>
“再說吧,先讓他們倆分開一陣?!币驏|的心里又亂起來,“倆人才活了不到二十年,就敢許諾后半生了,分開一陣沒準兒就好了?!?/p>
兩集電視劇播完,尹千陽寫完了作業(yè),他悄悄摸到門口打探客廳的情況,發(fā)現(xiàn)氣氛貌似還行。推門出去,目不斜視地走到餐桌旁喝了杯水,然后又假裝犯困打了個哈欠。
“媽,我要睡覺了,能把手機還我了嗎?”
白美仙沒吭聲,尹向東說:“睡覺更不用手機,直接去睡?!?/p>
尹千陽爭取道:“不是怕影響寫作業(yè)所以才沒收嗎,為什么寫完了還不給我?”尹向東也懶得打哈哈了,直接回答:“因為不想讓你們倆聯(lián)系。”
“那我保證不聯(lián)系?!币ш柨戳搜弁饷娴臈棙洌鞍?,其實我不和小山聯(lián)系也活得下去,但我睡前不打五子棋就沒法活了?!?/p>
軟磨硬泡要到了手機,尹千陽說了“晚安”便鉆進房里,他換衣服洗澡,洗完在床上做仰臥起坐,做完兩百個就關了燈。
客廳也沒了動靜,電視關著,尹向東和白美仙已經(jīng)回了房間。尹千陽藏在被子下面按了撥號,猜測對方響幾聲才會接通。
第一聲剛斷就傳來了聶維山的聲音,尹千陽直截了當?shù)卣f:“我想你了?!?/p>
“我也是?!甭櫨S山坐在機器房里,里里外外就亮著一盞燈,就待著他一個人,“尹叔消氣了嗎?仙姨呢,心情好些沒有?”
尹千陽小聲說:“你怎么不問問我?”
聶維山答:“你的話我得慢慢問?!?/p>
兩個人說了很多,尹千陽說他爸媽的態(tài)度變化,聶維山說聶烽的想法,天氣熱了,悶在被子底下沒多久就出了滿臉汗,尹千陽難熬地問:“咱們什么時候才能見面啊,難道要一直隔離嗎?”
聶維山安慰道:“不能逆著來,再等兩天看看。”
講完電話后房間又靜了下來,聶維山重新打開機器干手上的活兒,好讓四周有些動靜。但是沒幾秒鐘聲音停了,他看著切壞的料撒癔癥,發(fā)覺自己并不冷靜,其實很患得患失。
最近一直為雙耳記開業(yè)做準備,聶維山白天都泡在市里的各個古玩城中淘東西,幾天都沒怎么露面,丁漢白突然說要考他,于是只能趕回珍珠茶樓。
桌上擺著件古銅鏡,丁漢白問:“在哪兒收的?”
“二環(huán)那邊的古玩市場?!彼行┬牟辉谘桑瑳]怎么注意對方的表情。丁漢白手里拿著把小刀,指頭上還沾著點兒玉屑,估計之前在雕東西,他用刀柄敲敲鏡面:“聽你師叔說花了兩萬?”
“嗯?!甭櫨S山瞥了眼鏡子。
丁漢白又問:“你當時怎么想的?”
聶維山回答:“我就是去給店里淘貨,杯碟瓦罐什么類型的都想弄兩件,這面銅鏡保存得不錯,顏色也屬于比較正的蟹殼青,所以就收了?!?/p>
丁漢白頓時變了臉,手指翻轉把刀尖朝下,然后用力在鏡子上劃了一道!他把刀拍在桌上,然后拿起鏡子砸在聶維山的腳邊,大罵道:“你跟我說這叫蟹殼青?這他媽是后期噴的膩子!渾渾噩噩好幾天,連這種小兒科的東西都分辨不出來,不愿意干了就給我滾蛋!”
丁漢白的火氣熏著整個三樓,端茶送水的服務生都不敢上來。紀慎語親自捧著茶杯走近,撿起銅鏡后便窩在對面沙發(fā)上研究,說:“銅鏡照人像使了柔光似的,眼角的皺紋都看不見了,感覺年輕了好幾歲。”
“你本來就沒幾條皺紋!”丁漢白還瞪著眼睛,“少給他找臺階下!”
紀慎辯解道:“你的動靜這么大,臺階都被震榻了?!彼麤]再理會丁漢白,轉去看聶維山,“小山,你這幾天確實狀態(tài)不好,你師父沒冤枉你。怎么了,遇見難事兒了?”
聶維山猶豫片刻,坦白道:“我和陽兒跟家里說了我倆的事兒,長輩不太接受,這幾天也一直沒見著他,我有些惦記?!?/p>
丁漢白的驚訝戰(zhàn)勝了怒氣:“你們跟家里說了?!”
見聶維山點了點頭,丁漢白忽然笑起來:“還行,算是個爺們兒。本來也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只是走神兒不是尋死,說明家里的態(tài)度還可以。至于見不著面?我就不信你翻他家墻頭上還能見不著他一面?”
紀慎語聽不下去了,帶著聶維山到了偏廳,解釋道:“別聽他的,他就不是個正常人。”聶維山總算有了笑模樣,“師父是幫我出主意呢?!?/p>
“你們情況不一樣?!奔o慎語說,“千陽在你這兒是不是最重要的?”
聶維山想都沒想:“是?!?/p>
“那就行,凡事都看決心,其他阻礙因素都是借口?!奔o慎語字句清晰,語速稍慢,“你師父當年遇見的情況更壞,那時候的人哪受得了這個,他就是不服軟,什么都不要就自立門戶去了?!?/p>
聶維山忍不住問:“我?guī)煾甘窃趺锤f的?”
紀慎語望了一眼前廳里的丁漢白,思緒一下子回到了舊時的丁家大院,丁漢白又傲又狂,即使在當時也是語氣囂張,但說出的每個字都像刀扎在他心尖上。
“紀慎語,牽制我的東西很多,但都敵不過你在我心里頭的分量,你是最要緊的那個,那其他的就都不要緊了。我把話撂這兒,哪怕最后我落魄收場也絕不服軟低頭?!?/p>
紀慎語喃喃道:“他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