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皇帝步入御書房時,從來都沒注意過門前的衛(wèi)士,這一日,偏偏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人。
大概是因為臉上那條傷,在宮中入值的兵士從來都要經(jīng)過挑選,外貌有缺陷,太矮或者太丑的是不能進入皇宮的,那人長相雖然不差,但這條疤從眼角往下,幾乎跨過了半張臉,真是想不醒目都難,偏偏這個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似乎沒覺察自己比旁人差在那里,換句話說,很有點鶴立雞群氣宇軒昂的感覺。
皇帝突然來了興致,停下了腳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士看著皇帝,似乎是沒反應(yīng)過來,隔了半晌才跪倒答話,“回稟萬歲,小人左言,左右的左,言語的言。”雖然反應(yīng)遲了些,可語氣鎮(zhèn)定,不卑不亢。
皇帝點點頭,又道:“怎么從前不曾見過你?”
左言道:“小人是頂班的,一個兄弟今日病了,臨時讓小人領(lǐng)牌子進的宮?!彪m是初次見圣,這人卻舉止冷靜,言語清晰,就一個普通兵士而言,甚是難得。
皇帝又道:“你入伍多少年了?打過仗嗎?”
左言道:“入伍已經(jīng)十五年,與匈奴的戰(zhàn)役均參加過?!?/p>
皇帝頗感驚訝,仔細打量他一番,“十五年……殿前司有你這樣的人才,居然都沒人提及?”說著,冷哼了一聲,頗有些不悅,身后太監(jiān)忙道:“軍中數(shù)十萬人,大人們哪里能一個個看過去,滄海遺珠也是難免,主子不要氣壞了身子?!?/p>
左言也道:“這位公公說的是,何況陳將軍本身是人之龍鳳,眼界自然高些。”
皇帝看他:“……你對陳將軍怎么看?”
左言低頭道:“國之棟梁?!?/p>
陳則銘奉旨覲見時,擬了份折子,求皇帝重新征丁練兵。
皇帝看了頗有些不以為然,將那折子扔到一旁,“軍中將士還不夠多嗎,卿還要征丁,天下百姓如何生養(yǎng)休息,這旨意下下去,將軍可是要背罵名的?!?/p>
陳則銘跪道:“臣在前線所見,如今兵士雖多,可受其地域風(fēng)俗影響,彪悍者少。是以面對匈奴強敵時,難鼓銳氣。臣想選取民風(fēng)勇銳,全民尚武處,征數(shù)千人,加以操練。戰(zhàn)時用于先鋒,若其過往處,無堅不摧,其他兵士見到,必然士氣大漲,無畏直前。而戰(zhàn),重的就是士氣?!?/p>
皇帝沉思片刻,“也有道理,這事便交予卿家負責(zé),”
陳則銘大喜跪謝。又聽皇帝道:“你軍中有名叫左言的兵士,似乎是個人才,你此次征丁,將他也帶著吧。”
陳則銘疑道:“……左言?”不過他麾下兵士數(shù)以萬計,哪里能個個認得。
皇帝微笑道:“就是那個臉上帶疤的,去找找,瞧起來也是個不甘人下的人啊?!?/p>
陳則銘一怔之后,臉色大變,又連忙低頭掩飾,待皇帝把話題轉(zhuǎn)開,心中尤砰然如鼓。
待回到軍中,陳則銘立即派人將皇帝所言之日入宮之人查過,哪里有什么姓左名言的人,這倒還在陳則銘意料之中,讓他真正驚訝的是,所有當值的的兵士均領(lǐng)了牌子,并無缺席之人。
那律延是怎么進的宮?誰把自己的牌子給了他?
將士們縱然是奉命鎮(zhèn)守皇宮,可平日也不能無端入內(nèi),需上值之日,領(lǐng)了金腰牌后,方可憑牌子入宮。而進入之后,分隊在宮內(nèi)巡邏,各自獨立,互不干涉。一日入宮的便有數(shù)百人之多,這樣要查個不知名不知相貌的人實在是有點大海撈針的味道。
陳則銘仔細一隊隊核實過當日行程,居然仍是毫無破綻,心頭駭然。他總不能拿那數(shù)百人均殺了治罪。
律延與自己見面后,居然真的入宮見圣,顯然是有內(nèi)應(yīng)幫他,而能做到這樣絕無痕跡可尋,除開他本人心思細密之外,這內(nèi)應(yīng)之人只怕也不簡單。
陳則銘又派人在京中暗里搜查,律延及他一行人卻早如石沉大海,不見蹤影。陳則銘越想越是后怕,掂量權(quán)衡許久,終于將此事告知圣上。
皇帝得知,果然大驚,“那日朕見的居然是匈奴右賢王?!?/p>
陳則銘道:“若是三十來歲年紀,眼角往下一條極長傷痕,應(yīng)該便是臣在戰(zhàn)場上見過的律延?!?/p>
皇帝寒著臉,“好個律延……,原來是他,耍得朕好慘?!闭f著轉(zhuǎn)頭,律延那只鐵弩一直被他掛在墻頭,警示自己不忘血恨?!八麃磉@里,卻又不刺殺朕,卻是為什么?”
陳則銘低頭道:“臣正在調(diào)查?!?/p>
“那你查到什么了?”
陳則銘為難,“暫時……還沒有頭緒?!?/p>
皇帝冷冷笑了一笑,“那就是說,將軍什么都沒查到?”
陳則銘大驚,連忙跪倒在地,“臣已經(jīng)盡力而為,還請萬歲寬限幾日?!?/p>
皇帝道:“人都說你是棟梁之材,怎么……”想到此處,臉色微微變了,沉吟了良久,拿眼仔細打量陳則銘。
陳則銘被他看得心中發(fā)毛,莫名惶恐。
隔了半晌,皇帝終于緩緩道:“宮中守衛(wèi)如此之多,居然讓他一個王爺闖了進來,朕的殿前司真是如此無用之極嗎……”
陳則銘聽著心中沮喪無比,他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這話簡直是點著鼻子在罵他,卻偏偏無言以對?;实鄣溃骸半y道是……有內(nèi)奸……”說著又重道:“陳將軍,你查出了什么?”
陳則銘心中奇怪,這話不是問過了嗎,正要答話,心中突然一跳,竟是隱約悟到什么,沒查到這三字便卡在喉間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