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原本白得滲人,卻漸漸呼吸急促,臉色也發(fā)青起來,再隔了片刻,終于一口血噴了出來,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陳則銘眼神微微變了變。
蕭定索性又吐了幾口,將胸口那口淤血吐盡了,方擡起頭來奇特地笑,“從來都是你跪我,今天終于見到我跪你了。很痛快吧?”
此刻,他全靠雙手勉力支撐才不至于立刻趴倒下去,唇邊血色未盡,形銷骨立,滿是病態(tài)??裳壑心枪芍藷?,卻是如出鞘利劍一般地奪人心魄,混沒有半點虛弱之態(tài),竟讓人不禁忽略了他的形容狼狽。
突聽門外有人急喚了聲:“萬歲!”蕭定轉(zhuǎn)過頭,卻見韓有忠從門外要沖進來,被幾名黑甲兵士給攔住了,只是呼叫掙扎,“陳將軍,不不,魏王千歲……,萬歲已經(jīng)病得很重了,你說來只是看看他,為什么說話不算?”
陳則銘瞥他一眼,淡道:“韓公公言重了,他既然不是裝病,等會讓人叫太醫(yī)來瞧便是?!?/p>
韓有忠脫口道,“那,那還不趕緊?!闭f完了,見對方頭也不回了,才恍然說錯了話,此刻哪里還是自己可以拿腔調(diào)耍威風的日子,于是再不敢開口,滿頭不斷冒汗。
蕭定再支持不下去,慢慢挪到床邊,將上半身靠在床沿上,嘿嘿直笑,“看我?是看戲吧?”
說著對陳則銘伸出一只手,便如同平日在大殿上賜他平身時一樣漫不經(jīng)心,“陳愛卿,朕問你,你看出什么了?”說完微微直笑,滿是嘲諷之色。
只是他此刻連說話也很是費勁,加上衣裳襤褸,蓬頭垢面,方才這一番話較之從前,未免還是失之氣勢了。
陳則銘看著他,神色微動。
半晌后從懷中掏出一只瓷瓶,示意韓有忠,“這個,給他吃下,必定會好些?!闭f著將瓷瓶放到桌上。
韓有忠驚訝,“這是什么?”
蕭定閉上眼,他折騰這么久,頭又昏了,漸漸滑了下去。
陳則銘見他神智不清,心里一動,走上幾步,到他身旁時猶豫片刻,蹲了下去。
蕭定往明明覺察到他的目光,卻懶得回應。陳則銘突然道:“時至今日,……萬歲可有些后悔?”
蕭定微微睜開眼,笑了笑,有些恍惚,“后悔,當然后悔……當初,我原該將你同那賤人一道殺了,以絕后患!”
話剛說完,已經(jīng)被人一把拎了起來,狠狠一掌扇在臉上。
臉上火辣辣的,蕭定也不覺得痛,睜眼看到陳則銘分明是被刺痛的鐵青臉色,哈哈大笑,大是痛快。
陳則銘看他片刻,很快平靜下來,緩緩將他松開。心中倒先有了懊惱,對方到底曾是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身份尊貴,他也不是第一天領教他的言語刻薄,又何必與他計較。
可蔭蔭,到了今天,他對你還是半點悔意也沒有。
這人真是天性殘酷,寡恩寡德,這樣的人今日被困這深宮,卻是一點也不冤了。
陳則銘仔細看看蕭定,“你這不是病,”他笑了笑,“是毒?!?/p>
蕭定的笑聲截然而止,兩個人的眼中都冒著火花,躥著恨色。
這兩人年紀都不輕了,平日也都頗有些城府,不知為何彼此面對時,卻偏生按奈不住意氣。
陳則銘低聲道:“就下在杜大人每日送給萬歲看的奏折上,圣上不是勤政嗎,越勤毒便越深,”他微笑著,“這毒是下官為萬歲找的,無色無味,只需長期觸摸便能生無名之癥。名醫(yī)若是不曾見過,未必斷得出來,實在是……最適合萬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