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來者的蘇醒
廢土的醒來是在安息連續(xù)第三天偷偷去看他的時候。
“廢土”是安息給外來者取的名字,因為他自廢土而來,象征著荒蠻的世界,又酷又生猛,很適合他。
避難站上午11點開始發(fā)放午飯,每層樓的人依次去五層的餐廳吃飯——他們避難站規(guī)模不小,餐廳有足足三個醫(yī)療站合并起來那么大。安息所在的1號凈水站是第一批次就餐的,趕緊吃完后能比別人多半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他就趁這個空檔溜到下層看廢土。
這樣做的第三天,廢土忽然醒了。
毫無征兆地,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眼就瞅見了坐在旁邊小板凳上的安息,安息卻是吃了一驚,沒料到自己偷看會被逮住,翹起的凳子前腿“彭”地一聲砸在地上,他僵在了原地。
廢土張開嘴,他干裂的嘴唇上下動了幾次,發(fā)出了微小的氣音,安息懂了,連忙拿出自己的飲用水瓶喂給他。
一部分清水灌進了廢土的喉嚨,另外一部分順著他的嘴角流淌到他脖子上,安息一點也不心疼,用手背給他擦了擦。這時廢土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安息嚇了一跳,手一抖,水袋掉到地上,珍貴的水源一聲不吭地浸入了巖石板里。
廢土咳得驚天動地,連帶腰部的紗布又染上了粉紅色。得通知醫(yī)生才行,安息這樣想著,半個字也沒解釋扭頭就跑。在幽暗的回廊里跑了幾步后他又反應過來——告訴醫(yī)生廢土醒了不就暴露自己嗎沒有好好午休四處亂跑的事實嗎?他又風風火火地沖回醫(yī)療站。
廢土就支著脖子頗為費解地看著他。
安息左右環(huán)視了一圈,湊到亮著各種信號燈的墻邊尋思了幾秒鐘,伸手摸上一根管子順到根部拔了下來,幾乎是立刻,令人緊張的紅信號燈就伴隨警鈴聲閃爍了起來,安息知道一號藥品站那邊也會有同步警報。
廢土皺著眉頭:“你……”
安息回頭比了個“噓”,然后飛快跑進隔間的倉庫躲起來。
他剛剛躲好,腳步聲便接踵而至,之前幫廢土清理傷口的兩名醫(yī)生都進了房間里,安息才悄悄溜走。
醫(yī)療站里的廢土看著地上被遺落的水袋欲言又止。
安息站在緩緩上升的井梯里一邊哼歌一邊小步子地踏著地板打節(jié)拍——這是一個人乘井梯時的奢侈,平時和別人一起的時候他們都很討厭他在井梯里蹦跳,搖搖晃晃的感覺叫人覺得不吉利。
但安息心情不錯,他甚至靈感涌現(xiàn)地把自創(chuàng)的小調(diào)子又多編了一段。
可惜好景不長,井梯卡在了離四樓還差半米的地方,透過鐵欄桿他看見黑著臉的獨耳叔叔站在凈水站門口不耐煩地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的眼神如同禿鷹盯上鼬鼠。
“去哪了”“為什么曠工”“知不知道凈水站的工作多么重要”“知不知道水資源跟換來得多么不易”,安息面對這一連串的質(zhì)問答不上話,因為他也忽然想起自己把“珍貴的水資源”落在醫(yī)療站了。這是他到熄燈前唯一的飲用水,接下來的十個小時要怎么過呢。
獨耳以“如果再不好好工作就發(fā)配你去十二層”結(jié)束了訓話,全程安息都低著頭老實聽著,為自己的水袋默哀——上邊寫了自己的名字,想賴也賴不掉,不出半個小時獨耳叔叔一定會再次找到他轟炸一輪。
被劈頭蓋臉大罵了一頓之后,安息不甘心地老實了幾天,恢復了每天和瓶蓋一邊閑聊瞎編故事一邊工作的凈水站日常。
可稍有空檔時他又忍不住回去猜想外來者的狀況——他傷勢恢復了嗎?能說話了嗎?能下地走動了嗎?他為什么會被避難站接納進來呢?他以后會在避難站哪一層工作呢?會有可能來第四層嗎?
如果他們一起工作,廢土會像瓶蓋這樣和他聊天嗎?他是否會告訴他避難站外面的世界,為他描述廣袤廢土的面貌。
十一點,凈水站小分隊把器材收好,手套也脫下來丟回鐵桶里,安息覺得今天似乎特別熱——這還是地下四層,地表一定被正午的日頭烤焦了吧。他把藍色的方巾疊了疊綁在額頭上,后腦勺上支起一個小兔子耳朵。
他和瓶蓋沒去乘井梯,直接打開凈水站地板的井蓋盤著墻壁上的鐵欄桿往下爬,兩人嘻嘻哈哈地,輕車熟路通過捷徑落到五層,坐到餐廳靠“吧臺”的好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