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新堂最近幾乎天天來茶館報到,比魏啟明這個老板還勤快。魏啟明越來越納悶,這個人怎么就突然閑成這樣了,跟失業(yè)了似的。他也是不容易,追問了好幾天才從孟新堂這張嘴里撬出句有點信息的話。
“有位前輩出了些事情,正在處理,所有人接受審查,短期內(nèi)都不會再負責(zé)任何研究工作?!?/p>
“接受審查?”
魏啟明聽得驚愕,他是知道孟新堂在大概研究什么,不過沒想到還會有這種事。他猶豫了一會兒,探過頭去小聲問:“出什么事了?”
孟新堂抬頭,透過鏡片看了看他緊張兮兮的樣子,又重新低頭看報紙。
“敏感事件,不說為妙。”
畢竟是涉及機密,魏啟明不想被請去喝茶,也就識趣地不再多問,只是追了句:“那你沒事吧?”
孟新堂搖搖頭,拿起桌上的剪刀,咔嚓一下,落了第一剪。
“我已經(jīng)被審查完了,等著接下來的安排。”
“得,”魏啟明縮回了肩膀,喝了口茶“別的我也不懂,你沒事就行。”他又偏了偏頭,看著對方手里那不可思議的東西,扁了扁嘴問道:“大哥,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剪報這種事,是我爺爺那一輩兒的愛好好么?”
孟新堂輕笑一聲,挑了他一眼:“那還不快點叫人?”
“滾滾滾。”
讀完今天的報紙,將想要留存的內(nèi)容都工工整整地貼在了自己的剪報本子上,孟新堂才舒了口氣,整理好桌子上的物件。他抬頭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大致估摸了一下時間,便要離開。魏啟明留他吃飯,孟新堂拒了。
“新初要過來,回去給她做飯?!?/p>
孟新堂拿好東西往外走,下了樓,不自主地往側(cè)門瞥了一眼。那天的一頓飯相談甚歡,但他連著來了這么多天,都沒再碰見沈識檐。
將剪報本換了只手,他抬腿朝側(cè)門走過去。倒也沒抱太大希望,只不過是想著碰碰運氣,可大概真的是有緣,偏該相逢,掀開簾子,孟新堂竟然真的看見了他。
這回外頭沒人唱戲,沈識檐一個人蹲在墻根那條窄窄的陰涼里,手里夾著一支煙。他瞇著眼睛,目光飄在遠處的磚檐屋瓦上,身上的衣服有些皺,人也不太精神的樣子。
孟新堂立馬叫了他一聲,沈識檐轉(zhuǎn)頭看過來,逆著光看向他。他便朝他走去。
“剛下班嗎?”
“嗯,”沈識檐笑了笑,食指微動,彈了彈煙灰。
“你看上去很累?!?/p>
離近了,他臉上的倦意便顯得更加明顯,眼底有紅血絲,黑眼圈已經(jīng)跟眼一般大,嘴邊有隱隱的青印,是剛冒頭的胡子根。手里的煙送到嘴里,干燥暴皮的嘴唇抿在煙頭上,引得那支煙微微一顫。
“昨晚有兩個病人情況都不好,半夜還送來一個出車禍病危的,一晚上沒歇腳?!?/p>
大概真的是累慘了,沈識檐在同他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站起來,就這么仰著腦袋,有些費勁地看著他。于是孟新堂便蹲在了他旁邊,兩個大男人并排著,情景有幾分說不出的滑稽與可愛。
“那還是趕緊回家睡一覺,歇歇?!?/p>
沈識檐點了點頭,笑著朝他揚了揚手里的煙:“抽完就回?!?/p>
孟新堂垂眼,看向他的指尖。
手依然是那只手,可第二次見面,沈識檐給他的感覺又有些不同。
“我還以為……你并不抽煙?!?/p>
沈識檐一愣,想起了什么,然后笑了兩聲。
“不能說完全不抽,只是比較克制,養(yǎng)生保健,”夾著煙的手伸起了一根手指,在空中搖晃的時候煙頭都在晃,“我一個月只抽一支?!?/p>
孟新堂挑眉看去,頗有些難以置信地重復(fù):“一個月一支?”
“嗯?!鄙蜃R檐又吸了一口,歪頭,朝另一側(cè)吐了煙。再轉(zhuǎn)過頭來,他瞄見了孟新堂手里的東西。
一個本子,一沓缺了板塊的報紙,還有一把剪刀和一支膠棒。
他好奇地歪了歪脖子,往孟新堂那邊湊了湊腦袋,問:“這是什么?”
孟新堂看了眼手里:“噢,剪報?!?/p>
他將那個本子遞給沈識檐,淡笑著解釋:“比較古老的愛好?!?/p>
沈識檐卻好像很有興趣,立刻問可不可以看一看。得到應(yīng)允,他改成用無名指和小指夾著煙,才接過本子放到腿上,捏著頁角小心翻看。孟新堂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里,不由地將視線移到他認(rèn)真的臉上。
孟新堂的剪報,每一頁的頁頭都有時間,報紙名稱,在報紙的下面還會有詳細的批注或見解。沈識檐看了兩頁,覺得很是有趣。
“現(xiàn)在很少有人弄這個了,是你的習(xí)慣嗎?”
“嗯,從中學(xué)開始,最初是我父親的要求,后來也就一直保持了下來。”
看著一天不落的日子,還有那些想法獨到的文字,沈識檐忽然意識到,孟新堂大概比他想得還要優(yōu)秀。
見沈識檐好像挺喜歡,孟新堂提議:“你喜歡的話,可以拿去看?!?/p>
沈識檐聽了,立馬抬起頭,搖著腦袋拒絕:“我看你每天都會做,我拿走了你就沒辦法弄了?!?/p>
“不打緊,”孟新堂掀了兩頁,指著日期欄說:“你看,這幾天就合在了一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