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負一層的工作艙內(nèi)，凌謙蹙起優(yōu)美的雙眉，托著腮幫看著忽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
“請教一下，艦長大人是過來視察工作，還是特意來看我的笑話？算了，不管目的是哪一個，看來艦長大人都不太滿意。否則臉上的表情不會這么郁悶了。是覺得我被修理得不夠嗎？沒關(guān)系，長官您還可以把屬下再降一級，調(diào)派到負二層的崗位上?！?/p>
明天長途空間跳躍就要結(jié)束，大家都趁著最后的機會離開崗位到公眾娛樂室放松。
此刻的工作艙，正適合兄弟兩人做私下交談。
凌衛(wèi)在凌謙的盯視下，選擇了隔壁的一張電腦工作椅上坐下。
早就預料到，主動來看凌謙，會受到他的冷嘲熱諷。
但是，即使是冷嘲熱諷，這時候也比空蕩蕩的艦長休息室要令人好過。
“還在生氣嗎？好吧，要罵的話，盡管痛快地罵好了?！钡攘柚t言語上發(fā)泄了一番，凌衛(wèi)剛毅的唇角才帶著一絲苦澀地開啟。
聽見他空洞的聲音，凌謙敏銳地對他審視一番。
“原來如此啊?！逼毯螅柚t拖長了聲音說了一句。
“什么原來如此?！?/p>
“被凌涵冷落了，才過來找我尋找安慰吧？”
“……”
“還以為哥哥是想念我才過來的。呵，我畢竟還是太高估自己在哥哥心里的分量了?！?/p>
刻薄的自嘲，好像鞭子一樣抽在凌衛(wèi)身上。
“不是，我來找你，并不是因為凌涵的關(guān)系?！?/p>
“是嗎？”凌謙原本暗藏著激動和熱情的眸子變得非常冷淡，
“要在我面前撒謊的話，哥哥再去練習幾年吧。”俊美的臉上，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如同新戴上的面具一樣。
凌衛(wèi)窘迫地別過眼。
到底為什么呢？
在兩個弟弟面前，自己總是如此輕易地無地自容。
見面前苦苦構(gòu)筑好的心理防線，只要對方輕描淡寫地說兩句，就會全面崩潰。
根本無法表達出自己的感受。
不！是根本連自己也不知道，對弟弟的那種無法定位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凌亂的心，痛苦地糾結(jié)著。
“長官還有別的事嗎？沒有事的話，屬下要開始工作了?！睙o視凌衛(wèi)痛苦的面孔，凌謙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螢幕上，一邊敲打著鍵盤，含蓄地下達逐客令。
“可是……”
“長官還有什么別的問題？”公事化的語氣，提醒著凌衛(wèi)，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凌謙，”在差點把下唇咬破的掙扎后，凌衛(wèi)低沉地問，“如果我道歉的話，你會接受嗎？”
“為什么要道歉呢？”
“因為哥哥傷害了你。”
“我不覺得啊。哥哥對我很好，我一個沒有畢業(yè)的輟學生，可以當后備通訊官已經(jīng)很滿足了，而且第一次睡獨立箱式太空艙，感覺很新鮮，公共餐廳的伙食也很美味?！?/p>
“我指的不是這個。指派你當后備通訊官的事，我至今仍然覺得自己沒錯。我指的是……”
“我沒興趣聽?！?/p>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要說出口的反省，卻被凌謙毫不在意地堵回去了。
剎那，凌衛(wèi)充滿了受傷感。
“我是真心實意的。”
“沒有說哥哥不是真心實意。”一輪急促的敲鍵后，凌謙的十指終于離開了鍵盤，身子側(cè)轉(zhuǎn)過來，“不過，我對真心實意這種玩意兒一點興趣也沒有。這段待在負一層的日子里，我已經(jīng)想清楚了，要和凌涵這樣的高級長官去爭，想在艦長大人心里占據(jù)一席之地，是不可能的。”
說出這種自暴自棄的話，根本不像凌謙。
對凌衛(wèi)而言，這就像以往緊緊攀附的繩索，忽然在另一頭無緣無故地斷掉一樣，充滿無法形容的不安。
“為什么會這么想？”
“不對嗎？像我這樣的無名小卒，唯一的用處，也就是在艦長大人被凌涵冷落的時候，幫艦長大人溫暖一下身體而已?！?/p>
“沒這回事?！?/p>
“別說廢話了！”凌謙喝住凌衛(wèi)的解釋。
他的怒氣似乎也面臨崩潰，優(yōu)美的臉頰一瞬間扭曲出猙獰的線條，盡管立即收斂成似乎并不在意的笑容，但是，看著凌衛(wèi)的眼神，卻令凌衛(wèi)感到自己正被他用雙手狠狠地撕碎一樣。
“把衣服脫了吧。”結(jié)束了惡狠狠的盯視，凌謙用非常無情的語氣下達命令。
凌衛(wèi)猶豫了一下。
凌謙的耐性出奇糟糕，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朝艙門走去。
凌謙的背影，在瞬間，和凌涵離去的背影重疊。
“不要走！”凌衛(wèi)沙啞地叫出聲。
也許是過去被兩兄弟糾纏得太過分了，所有空閑時間都被弟弟們占住，相比之下，被冷待的這些日子，空出來的每一分鐘都無聊而漫長。
這是習慣嗎？
身體如此也就算了。
但是，凌衛(wèi)不知道應該怎么解釋心里的驚慌失措。
在他的經(jīng)驗中，只有被兩人苦苦纏著不放的時候。
要面對兩人的背影，實在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應付的難題。
如果連凌謙也毫不留戀地離開的話……
凌衛(wèi)無法想像這樣的后果。
寧愿付出代價，也不想面對這樣的后果。
“我……聽你的?！辈幌Ｍ柚t頭也不回地走掉，這是凌衛(wèi)唯一可以給出的回答。
“那就別磨蹭了，把衣服脫光，一件也不許留?！?/p>
窘迫地脫掉帶有艦長徽章的軍服外套，以及里面的襯衣，手慢慢伸向打磨得澄亮的皮帶扣。
衣料落在工作艙如同玻璃鏡面板光滑的高反射度的地面上。
對他的身體一向有著猛獸一樣的渴求的凌謙，此刻卻沉默得令人心里發(fā)涼。
令人猜不透的眼神，緩緩在一絲不掛的修長身軀上游走。
“這幾天有被凌涵抱過嗎？”
凌衛(wèi)難堪地搖頭。
“不出所料。”凌謙冷冷地哼了一聲，“凌涵肯抱你的話，你也不會跑過來找我這個候補的笨蛋了。去，把工作艙的門打開?！?/p>
聽見最后一句話，凌衛(wèi)驀然僵硬。
打開艙門的話，只要有人從負一層的走廊上經(jīng)過，自己赤身裸體的模樣就會被看見了！
凌衛(wèi)露出哀求的眼神。
“凌謙，走廊上會……”
“哥哥害羞嗎？”凌謙邪惡地問，忽然走過去，在凌衛(wèi)阻攔之前，猛然打開艙門。
“不要！”
從連接工作艙的金屬走廊逸進來的低溫空氣，讓凌衛(wèi)一陣顫抖。
他慌亂地彎腰去抓地上的衣褲，但凌謙的動作比他更快，把他所有的衣褲一股腦丟出門外。
可以遮體的布料，散落在走廊的鋼質(zhì)地板上。
“反悔的話，自己去把衣服撿回來好了。”
凌衛(wèi)沒有勇氣跨出房門。
研究過凌衛(wèi)號監(jiān)視構(gòu)造圖的他，非常清楚走廊的每一段都裝著記錄性監(jiān)視儀。
“干嘛這樣不高興地瞪著我？這么討厭的話，我也不奉陪了。干脆丟下你，去公眾娛樂室放松一下心情。”
這個時候把凌衛(wèi)丟下，絕對是不負責任的。
工作艙里只有冰冷的通訊儀器和一體化電腦桌椅，根本不可能有衣物，而赤裸著到走廊上更是不可行。
如果被凌謙丟下，其他工作人員返回崗位的話……
“考慮好了嗎？哥哥?！?/p>
“請不要……丟下我?！绷栊l(wèi)忍受著屈辱，央求凌謙。
“好吧，看在你這么聽話的的份上?，F(xiàn)在，用屁股的那個小洞來和我的工作儀器打招呼吧?！绷柚t一邊輕描淡寫地說著，一邊指向后備通訊官專用的信號導航桌上的遙控桿。
凌衛(wèi)端正的臉頰變成死灰一般的顏色。
遙控桿的頂端，是新一代塑膠材質(zhì)的橢圓形把手，下面連接著金屬制造的桿身。
“這……不行的?！?/p>
“不愿意嗎？”
“凌謙，求你了。”
身為一艦之長的凌衛(wèi)，此刻仿佛掉進了陷阱的小獸一樣凄慘。
但凌謙對他的哀求置若罔聞。
“哥哥現(xiàn)在是艦長，比我軍銜要高的尊貴長官，我會尊重哥哥的意志。如果哥哥想中止的話，我立即離開?！?/p>
看見凌謙要走出艙門，凌衛(wèi)只能含著眼淚爬上信號導航桌。
在凌謙的壓迫的目光下，兩腿分開跪在冰冷的桌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