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軍艦在茫茫宇宙中飛行，時間也在虛無中一點點度過。
凌衛(wèi)被繁重的事務奪去了大部分時間，精力認真投注在上面。
對于一名剛剛從軍校畢業(yè)的新人來說，要全面指揮一艘高級別的軍艦實在太困難了，不但要和艦上各司其職的官將們溝通協(xié)調，還必須反復調看關于凌衛(wèi)號這種新式軍艦的頁數(shù)驚人的說明書。
凌涵理所當然成為了凌衛(wèi)的指導長官，他對軍部高端武器的熟悉應用和嫻熟技法令凌衛(wèi)嘆為觀止，連凌衛(wèi)也不得不承認，軍艦上有一個像凌涵那樣，無論遇上什么狀況都能隨口給出最有用的建議的人，實在是一件幸事。
可是，凌涵和他的關系，似乎就到此為止了。
以節(jié)省軍艦上的能源為理由，凌涵還是堅持到艦長休息室過夜，但和第一次一樣，只是非常單純的沐浴和睡眠。
伴隨著這過程的，通常是令人幾乎窒息的沉默。
“哥哥?！?/p>
“嗯？”在休息室里，這一向非常沉默的凌涵忽然叫他，讓凌衛(wèi)有些難以出口的驚喜，“有什么事嗎？”
“只是提醒一下，在第一次長途空間跳躍開始前，要好好記錄軍艦上的正離子能源剩余量?！?/p>
“哦……我明白了?！?/p>
莫名其妙的，心情就變得很壓抑。
現(xiàn)在，即使有兄弟之間的交談，也只是嚴格地關于公事，凌衛(wèi)甚至覺得凌涵叫哥哥的語氣都改變了。
凌涵的改變非常徹底，就像電腦忽然輸入了另一種極端的程式。
曖昧的耳邊細語，侵略性的撫摸，熱情到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眼神，怎么會說消失就消失呢？如同螢幕上的微塵一樣，稍一拂拭就不見了。
看著變得比自己還一本正經(jīng)的凌涵，凌衛(wèi)不知道如何形容復雜的心情。
這本來應該是自己希望的結果。
可是……
這個比冰塊還刺骨的結果，只能自己苦苦忍耐著，緊握在掌心里。
在進入預設的軌道后，凌衛(wèi)號順利進入第一次長途空間跳躍。
認識和利用可以進行長途空間跳躍的第五空間，是人類在宇宙空間學上的又一個高峰，空間內的質子平衡量，使任何武器都會在這個空間里失去效果，通訊儀器也會不起作用。
也就是說，即使聯(lián)邦軍艦和敵艦擦身而過，也只能彼此驚鴻一瞥，然后按照自己的設定路線繼續(xù)跳躍——因為這個原因，第五空間也被稱為“停戰(zhàn)空間”，既不用擔心被敵人攻擊，又不必浪費心力去攻擊別人。
所以，進入第五空間后的這段時間，就成為了軍艦上所有人最放松的時候。
但是，與大家的心情相反，艦長凌衛(wèi)的心情卻更加沉重起來。
令他煩惱的不僅僅是凌涵一個人而已。
在頭一天駁回凌謙的建議后，凌衛(wèi)再沒有見過凌謙的面。
后來，當凌衛(wèi)在艦橋詢問為什么沒有看見凌謙時，一頭紅發(fā)的副參謀官赫爾提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長官，這是很正常的?！焙諣柼峄卮穑昂髠渫ㄓ嵐俚墓ぷ鲘徫辉谪撘粚?，沒有特殊情況的話，向艦長報告通訊事務的都是一級通訊官。雖然在同一艘軍艦上，由于工作位置分層的原因，二級官員不會經(jīng)常和艦長碰面?！?/p>
赫爾提的話，讓凌衛(wèi)猛然想起，二級軍官在軍艦上休息的話，只能使用獨立箱式太空艙。
那種鴿子籠一樣大小的床鋪，壓抑的空間。
一種……把凌謙流放到不毛之地的內疚感壓在凌衛(wèi)心上。
被丟到二級軍官的地方，嬌生慣養(yǎng)的凌謙一定恨死自己了。
可是，那個倔強的家伙，為什么就不像凌涵一樣擠到艦長休息室來呢？
就算有三個人，環(huán)境也會比獨立箱式太空艙要好吧！接到艦上人員名單后，非常擔心三兄弟又分配到同一個休息室的凌衛(wèi)，竟然會對凌謙生出這樣不可思議的譴責。
就知道任性地賭氣。
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嗎？
想立即把凌謙找回來，但是凌衛(wèi)很快就想起了從前的教訓，這一次，很可能又讓他利用自己的內疚感為所欲為。
不可以這樣。
如果第二天就憂心忡忡地去找凌謙，后果絕對是被凌謙像咬住脖子一樣勒索要脅。
凌衛(wèi)討厭總是被弟弟們玩弄于股掌的無助感。
托凌謙和凌涵的福，和他們相處已久的凌衛(wèi)，漸漸也學會了斗爭的技巧。
他非常明白，自己成為凌衛(wèi)號的艦長，不但是一種身份的改變，同時，也是確立自己立場的再一次機會。
不想總是被孿生兄弟吃定的話，只能靠現(xiàn)在爭取了。
目前的狀況，算是兄弟之間展開對峙，爭取日后地位的新一場戰(zhàn)爭拉開了序幕吧？
凌衛(wèi)沒有忘記，從前那一場，自己一敗涂地，到了被他們欺負到哭都哭不出來的地步。
憑借著頑強的斗志，凌衛(wèi)咬緊牙關，沒有去把凌謙找回來，甚至拿出勇氣，對抗越來越緘默的凌涵。
他不知道凌涵要過多久才會軟化。
可是凌謙……
“大概過幾天就會忍不住跑到艦長休息室來了?！?/p>
懷著這樣的想法，凌衛(wèi)默默等待。
大出意外的是，第一次長途空間跳躍就快結束了，凌謙卻還是像消失在空氣中一樣，沒有在艦長休息室露面，甚至連凌衛(wèi)裝作無心地經(jīng)常在走廊和公共餐廳徘徊，也無法撞上那個令人不放心的弟弟。
通訊儀器完全失效的階段，凌謙此刻沒有任務，應該很無聊才對！
為什么卻不見蹤影？
第五空間中的時間，似乎每一秒都變得漫長。
這樣的緩慢煎熬，容易讓人生出錯覺。仿佛每流逝一秒，彼此間的距離就被扯開一光年。
凌衛(wèi)豁直的神經(jīng)，幾乎快被兩個弟弟毫不通情達理的疏遠給烤干了。
他們兩個……到底想怎樣？！
不愧是指揮系的人才，耐性無人能比。
凌衛(wèi)領悟到，要和兩個弟弟比較謀略，那是必輸無疑的。
還是以鎮(zhèn)帝軍校教導的軍人方式，速戰(zhàn)速決比較好。
于是，在凌衛(wèi)號結束這次長途空間跳躍的最后一天，凌衛(wèi)采取了行動。
第一個步驟，是將凌涵請到艦長休息室，面對面的談判。
“我們之間，可以不要再這么生疏下去嗎？”凌衛(wèi)認真地看著凌涵的眼睛。
“生疏？”凌涵咀嚼著這個字眼，唇角帶著微薄的笑意，“沒那么嚴重，每天不是都有見面嗎？休息室也是共用的?！?/p>
“可是，我指的不是那個意思?！?/p>
“請說得具體點?！?/p>
“怎么可能說得具體？”凌衛(wèi)半惱半窘地瞪著凌涵。
可惡。
明明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非要擺出事不關己的樣子，讓自己出丑嗎？
大概是看見一直壓抑情緒的凌衛(wèi)快爆發(fā)了，凌涵才做出一點點讓步，沉思著說，“我明白哥哥的意思了。不過，保持一定距離，不正是哥哥的意思嗎？”
“確實是我的意思，但是你最近的行為也太過分了?！?/p>
“是嗎？那我向哥哥道歉好了?！?/p>
輕描淡寫的回答，幾乎讓人有吐血的沖動。
對上凌涵這樣深諳談判之道的專家，實在是凌衛(wèi)的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