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稱心樓
以單超的看法,這種齷齪事情被叫破了,主使者不說該如何羞慚,起碼也應(yīng)有些氣怯。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謝云完全沒有, 甚至態(tài)度還十分咄咄逼人, 仿佛此事理所當(dāng)然、甚至還是件必須要完成的任務(wù)一般。
“錦心姑娘盛情,在下實在無法消受?!眴纬诙虝旱脑尞愔箧?zhèn)靜下來, 直直地盯著謝云道:“請謝統(tǒng)領(lǐng)把她領(lǐng)回去吧?!?/p>
謝云一絲表情也沒有:“錦心雖然大了幾歲,卻難得靠譜, 你實在不喜歡的話換一個就是了。出去吧,錦心會替你安排的。”
“不用安排了?!?/p>
“出去。”
“不用安排了!”
兩人互相對視,氣氛一片緊繃, 只聽燭火微微辟啪。
單超加重語氣, 一字一句道:“我說,不用安排了。”
謝云上半身微微向后靠,上下打量單超片刻, 倏而問:“因為你是出家人的緣故么?”
單超一愣。
他這個半路出家的僧人其實沒有多少向佛的自覺,但即便心中沒有清規(guī)戒律約束,也不知為何,就很反感和那樣美艷誘人的女性胴體親密接觸——并不是說他覺得錦心不干凈,他倒沒有這種想法。只是覺得……抗拒。
把我當(dāng)種馬么?到年紀(jì)了,拉個母的就能來配種?
單超冷冷出了口氣,不愿直言,只道:“是。”
謝云問:“那你喝酒的時候為何就那么自然?”
單超:“……”
謝云挑眉望著他,搖了搖食指。
從小練劍的人,手指都十分修長,謝云的手形狀尤其優(yōu)美,于是這么簡單的一個動作,就顯得格外嘲諷。
“你這樣讓我覺得很棘手,”他緩緩道。
“你要是只不喜歡錦心,那還好說,人總有環(huán)肥燕瘦的喜好差別;但你若是誰都不想要的話就很奇怪了。馬鑫他們私下里都有相好的,而你在我府中待了半個多月,連看都沒看那些丫頭們一眼……”
“你這樣會讓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敝x云頓了頓,說:“如果是的話,那真的會很棘手?!?/p>
不知為何單超心里突然一緊,像是被無形的利爪猛地狠狠攫住了咽喉。
他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謝云指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說,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那句話背后的暗示有多可怕,從而直接拒絕了自己去理解。
單超咽喉上下滑動了一下,片刻后再開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硬:“不,不是這樣……只是別讓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p>
燈火下謝云神情突然變了。
雖然世易時移、場景也完全不同,但那一刻相同的人和相同的回答,以及與記憶中絲毫未變的聲調(diào),都令他猝然產(chǎn)生了時光倒溯般的錯覺。
——當(dāng)時他是怎么說的?
“……即便權(quán)勢江山皆如黃土,此事卻已關(guān)乎生死;你只要愿意去做,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成千上萬的人會前仆后繼做你這條路上的踏腳石……”
而那少年卻直直站在漫天風(fēng)沙中凝視著他,每一個音調(diào)都嘶啞冷硬深入刻骨,甚至于很久之后,還時常在他深夜遙遠(yuǎn)的夢境里響起:“此事絕無轉(zhuǎn)圜余地……師父,別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謝云突然感到非常諷刺,他甚至想大笑兩聲——但這么多年硬忍出來的功夫讓那大笑沒上到喉嚨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他望著單超的目光幽深寒冷,半晌突然啪地一聲,合上了面前的文書。
單超只見他起身繞過桌案,大步走向門口,擦肩而過的時候連眼角目光都沒瞥過來半分,隨即打開門喝道:“來人,備車!”
外面立刻響起走動聲,不遠(yuǎn)處提著燈籠守夜的小廝快步上前應(yīng)是,雖然滿面驚疑,卻一點(diǎn)都不敢耽誤,立刻匆匆向二門外奔去了。
“你不是說你什么特殊癖好都沒有嗎?”謝云轉(zhuǎn)身道。
單超警惕地站在原地。
謝云眼底那一絲諷刺終于從深水中浮了出來:“……那就證明給我看?!?/p>
半個時辰后。
——昌平坊,稱心樓。
昌平大街上教坊青樓甚多,燈火通明、美酒絲竹,甚至連夜風(fēng)中都帶著脂粉的芳香。單超從生下來就沒見過這么繁華奢靡的夜景——雖然皇宮夜宴已堪稱世間罕見,昌平坊卻更加放浪形骸。
四面八方處處都是寶馬香車紙醉金迷,令人唯恐稍不留神,便會活生生溺死在這鶯歌燕舞的溫柔窟里。
謝云叮的一聲放下酒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那殷紅美酒蕩漾在白玉杯里,紅如鴿血、細(xì)如羊脂,輝煌燈火中熠熠生光。
而夜光杯上謝云的手,食指和中指微微并攏,動作十分斯文,骨節(jié)頎長潤澤,恍惚間跟羊脂玉竟然是融為一體的。
單超目光不由自主地定在上面,足足數(shù)息都沒有移開,直到謝云突然抬起指尖,慢條斯理地敲了兩下杯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