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月叁,上巳春嬉。
自從兩年前大南太后得了個寶貝得不得了的小郡主,這一年一度的上巳節(jié)慶典便被皇室一力承擔了。
上巳節(jié)又稱女兒節(jié),民間會在這個時候為自家女兒舉行“及笄禮”。已經(jīng)婚配的婦人會在河邊沐浴洗濯,以求生育;未嫁的女子,也會在這一日于水邊游玩采蘭、踏歌起舞。
花揚和花添應(yīng)了世子妃的邀,于當日一早就梳洗打扮,上了世子府安排的馬車,開開心心地走了。
宋毓經(jīng)歷了前一夜花揚的“幫助”,此刻無力地癱在床上,一手抓住床邊靜默而坐的顧荇之,哀怨地嘆氣。
“她們有沒有說今天要去哪里?”宋毓有氣無力地問,眼角隱隱有淚光泛起。
顧荇之翻了個白眼給他,掰正他的手,繼續(xù)給他把脈。
眼見什么都問不出,還被嫌棄,宋毓虛弱地咳了兩聲,“顧卿吶……朕真是沒用。前朝擺不平,后宮還搞不定。之前你說你要隱居,朕就不許,現(xiàn)在弄成這樣,不如你回去替朕扛幾個月……”
“陛下慎言?!?
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顧荇之垂眸專心把脈,瞳眸里是不辨喜怒的晦暗。
“草民昨日才聽秦侍郎說,陛下在前朝手段雷霆。以后宮選妃一事引得幾大世家鶴蚌相爭,如今該收的兵權(quán)、政權(quán),都已經(jīng)逐一抓到了手里。”
宋毓抽了抽嘴角,把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秦澍罵了一萬遍,依舊作出一副虛弱無比的樣子道:“可是朕沒有皇后,如今恐還會就此絕后……”
“不會的,”顧荇之面無表情地放下他的手,“秦侍郎的藥藥性溫和,并不傷身,作夜的法子雖然難受了點,卻并未傷及陛下龍體。陛下不必擔心后嗣的問題?!?
“喂!”宋毓終于演不下去,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扯住顧荇之將邁不邁的袍裾,“依照目前這個形勢,沒個叁年五載,朕怕是追不到皇后了。這期間你回南祁去幫幫我,不用露面,給秦子望那個蠢貨出謀劃策就行。”
顧荇之冷漠地扯回自己的袍角,正要說什么,卻見秦澍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
“陛下!”他慌亂地撥開顧荇之,往宋毓床前一跪,“不好了陛下!皇后娘娘她……”
話才說了一半,方才還奄奄一息的宋毓登時從床上跳了起來,白著臉問了一句“怎么?”
秦澍揩著額頭的汗道:“皇后娘娘去了上巳節(jié)流水宴,今日大南的皇宮貴族也都會去。萬一……”
宋毓當即明白了秦澍的意思。
上巳節(jié),除了女子在河邊嬉戲踏水外,還有另一層作用,給有情人表達情誼。
花添才到盛京,他倒是不擔心她會這么快就看上什么小郎君;可以她的姿色和身段,若是在水邊那么嬉戲游玩,濕身誘惑一遭,大南那些王公貴胄萬一看上了她……
想到這里,宋毓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不行!
宋毓暗忖,只覺自己應(yīng)該把任何的可能都扼殺在萌芽。
于是他披衣起身,動作利索,好似要沖上戰(zhàn)場的烈馬,全然不見方才的羸弱。
“走!”
他長臂一揮,登上云靴就往外沖,卻被秦澍拽得一個踉蹌。
“陛下使不得!”秦澍道:“這上巳節(jié)本是女子的節(jié)日,男子通常需要應(yīng)邀才能參加,更何況是這皇室的宴請?!?
“他們沒邀請朕?”宋毓問,難以置信。
“請了,”秦澍回,“可是陛下你忘了,現(xiàn)在我才是你,你又是誰啊?”
“……”一句話問得宋毓語塞。
他確實忘了,之前為了逃避大南一系列的國宴,他把秦澍支去冒充了了自己。如今在大南的眼里,他不是南祁國君,秦澍才是……
一時間,宋毓只覺郁結(jié)非常。
“不如這樣,”秦澍湊個頭過來,伏在宋毓耳邊低語道:“陛下花容月貌、風雅卓絕,想要接近皇后娘娘那還不簡單?!?
“怎么做?”宋毓問。
狗頭軍師秦侍郎嘿嘿兩聲,道:“陛下著女裝,扮成女子前往即可?!?
“……”宋毓突然后悔帶秦澍出使大南了。
*
另一邊,山澗溪流、花影憧憧,一條蜿蜒清澈的小溪邊,女子衣袂沾濕,在陽光與歡笑間飛舞。岸堤上的粉櫻桃花正開得熱鬧,熙熙攘攘仿若有聲。
花添和花揚跟著萊洛見了世子妃,幾人到的時候,她正帶著小郡主在河邊踏水嬉戲。云鬢微亂,面頰被陽光曬得泛起艷色,那一身煙粉色長裙散在水里,像身后開到荼靡的嫩櫻。
花揚怔了怔,只覺這個世子妃真是與眾不同,不像任何一個她在南祁見過的高門貴女。
仕女通報了幾人的來訪,世子妃回身展顏,將小郡主交給一旁的嬤嬤,一搖一晃地朝她們涉水而來。
“參見……”花添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世子妃笑著阻止了。
她領(lǐng)著幾人在岸邊的廊亭中坐下,親切道:“你們與萊洛是姐妹,自然與我也是姐妹,姐妹之間,不必如此?!?
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花揚眨眨眼,不客氣地摸起桌上一塊甜酥。
世子妃不動聲色地將那碟甜酥往花揚面前推了推,側(cè)身看著安分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道:“這位……是我結(jié)拜的兄長,現(xiàn)在在大理寺做大理寺丞,你們與我一樣,稱他一聲梁兄即可?!?
繼而又轉(zhuǎn)向花添道:“你日后若是進了大理寺,應(yīng)當也是與萊洛一樣,在他手下做事。有什么想問的想知道的,都可以當面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