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思來想去,還是由你執(zhí)行更加穩(wěn)妥?!?
回去的路上,前橋?qū)κ┛巳秩绱苏f道。他懂興語,也會易容,無論江湖經(jīng)驗還是武功修為都遠勝他人,可以派遣兩名府衛(wèi)與其配合,余人候在暗處,以備非常。
她知道施克戎有很多本事,可敵人畢竟是未知底細的江湖殺手,行兇月余,興國官員都束手無策,只怕很難對付。
“你從前與赫頤殺手打過交道嗎?心中有幾分把握?”
施克戎答道:“赫頤殺手只出沒于興國北部,并非江湖常見勢力。屬下沒打過交道,不敢衡量把握,但會盡力一試?!?
在這鼓舞士氣的緊要關頭,他還說得如此保守,前橋的心馬上涼了半截,猜到他沒多少底氣。
“所以兇多吉少了?”
“也不能這樣定論。江湖高手迭出,風云變幻難以預測,屬下只是謹慎,不敢隨意說出保證,以免輕敵大意?!?
于是前橋的信心又有些回升,猜著他存在謙虛的可能,便追問有多大把握成功。施克戎被逼得實在沒法,答道:“五成吧。”
五成?怎么才五成?。?
如果他都只有五成,那成璧豈不是更低?她頓時有種手拿木劍剛出新手村就接到屠龍任務的荒謬感,施克戎見她臉色不對,補充道:“屬下會盡全力的?!?
都這樣了,不盡全力還能怎么辦?前橋深吸一口氣,盡量表現(xiàn)出一個領導該有的平靜和胸有成竹。
“你是我姊姊的心腹,我知道你有能力全勝歸來,不過這老月豺心眼兒多,一定還有事沒交代清楚,你務必萬分小心,不僅要防著那些殺手,更要防著他。”
施克戎點頭稱是,前橋張了張口,發(fā)現(xiàn)沒什么能囑咐的了。那句“五成”把一切囑托變成空洞的廢話,既然摸著石頭過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月豺并非可靠的同盟者,她不敢將后背輕易交出,回去后,她向府衛(wèi)下達了隨時待命的指令,對照老月豺提供的地圖,安排好人手和接應的地點,盡量做好多重保障。
此時離夜深還有很長的時間,施克戎帶著兩位“演員”易容喬裝,前橋與梁穹去幫他們的忙,余人則回房休息,為行動養(yǎng)精蓄銳。
成璧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撫平地鋪的褶皺。向來很有精氣神的他看上去十分疲倦,隨著動作幽幽發(fā)出一聲長嘆。
“江兄怎么了?”寧生瞧出他神色不對,關切問道,“是否今夜的行動十分棘手?”
雖然任務不輕松,但成璧真不是為此嘆氣。
“唉,并非這個緣故?!彼嘀栄ń忉尩溃笆俏易蛞箾]睡好,現(xiàn)下顱后疼痛難忍,但愿補眠會好受些?!?
此話一出,幾人默默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色,似乎都有所頓悟。
寧生輕咳一聲,試探問道:“原來江兄……也被吵醒了嗎?”
——
2.
他能不醒嗎?昨晚動靜實在太大。梁穹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在妻主提醒下非但不知隱忍,反而叫得愈發(fā)放肆。成璧本就警惕,只要有風吹草動就會醒轉(zhuǎn),昨晚簡直被梁穹害苦,旁聽一夜呻吟不說,還不能動,生怕做了那打擾“雅興”之人。
除成璧外,余人昨夜也無一不醒,只是紛紛佯裝熟睡,任由屏風里的想象蔓延一夜,次日全部頂著黑眼圈精神萎靡。
何縝忿忿道:“待他回來,我要同他談談——日后不可叫這么大聲,身為庶卿,竟如此不知羞恥!”
寧生忍笑:“他說了——舒爽,忍不得的?!?
昨夜的記憶被喚醒,何縝皺眉咧嘴,五官都擰成“嫌棄”二字。
“說到舒爽,我倒一直有個疑惑……”成璧放下手中的活計,通紅著臉開口道,“真有如此舒爽嗎?是庶卿太敏感,還是……我是說,我也知做那事舒爽,卻從沒舒爽成他那副樣子?!?
成璧很少在大庭廣眾下談及房事,縱然知曉此處人人皆有一身本領,可比起切磋商討,他更愿將體驗私藏。此時主動提起,皆因疑惑實在難忍,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又不便說出。
其實他的心思眾人都懂,寧生也看不出梁穹的“舒爽”幾分真假,保守答道:“大概舒爽是真的,妻主愛聽……也是真的?!?
“是吧?”成璧道,“你也覺得他是演的吧?”
寧生無法保證,不置可否,成璧又看向羅子昂,對方笑道:“這不好說,我看喘成這樣也未嘗不真。實不相瞞,我有時就是忍不住。”
可他身體被改造過,對觸碰格外敏感,與梁穹并不相同。何縝斬釘截鐵道:“這都毋庸置疑,他就是假裝的!你們還記得嗎,上次議論仙姐喜歡什么,他就說了‘要喘得好聽’,其后還大談要領,這分明就是他媚主的手段啊!”
何縝最近都快被醋酸腌入味了,難得有機會同眾多受害者聲討梁穹的“惡行”,便抓住機會批判一氣。子昂知道他們一向暗中較勁,出言調(diào)和道:“妻主既愛聽,就如愛其他事物一樣,循其心意,投其所好,也不是過錯?!?
“做假還不是錯?”何縝不悅道,“仙姐那么聰明,怎偏偏此事上看不出,明明他都裝得那么過分了!”
“作假也是情趣所在,”羅子昂耐心解釋道,“女子與男子畢竟感受不同,女身敏銳、持久,男身則較遲鈍、滯后,往往不能與女子‘同樂’,何其遺憾。若能放縱情欲,一處沉淪,妻主耳聞目睹,想必更加愉悅?!彼f罷,又對成璧打趣道:“江兄下次也可效法庶卿,多喘幾聲?!?
成璧受不得這個,連連搖頭。何縝氣子昂為他人說話,敲著桌板道:“什么煙柳之地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你不以為恥也就罷了,別慫恿我?guī)熜?。?
子昂不再分辯,向他告了罪,就不開口了。
其后幾人各自補覺,約一個時辰后,生物鐘精準的成璧率先醒來。頭上的鈍痛已有所緩解,便叫上府衛(wèi)去尋前橋。梁穹正巧也在那,兩人不免碰上。
和成璧不同,對方精神異常飽滿,哪有折騰一宿的模樣?想到同是熬夜,陪宿與否心情狀態(tài)天差地別,成璧泛著從何縝那帶來的酸氣,打招呼也不如以前熱絡。
梁穹不知他心中煩悶,還照從前那般細心囑咐:“成璧,那姓肖之人不可盡信,一會兒務必緊跟妻主,若情況危急,兩方無法兼顧,要以保護妻主為上。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任務能否完成并不重要,即使失敗,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尋找解藥,不必與亡命徒硬碰硬,若受了傷或丟了性命,才是得不償失?!?
“……我知道了?!背设祰@息一聲,對他的氣又生不起來了。
他同梁穹相處時間最長,捫心自問,這位庶卿當?shù)脤賹嵅诲e。梁穹從不嫉妒他同公主親近,不僅有容人之量,她們鬧別扭時還會暗中調(diào)合,待他平等寬宏,是家人更是朋友。其身上為數(shù)不多的毛病——比如喜歡把他人旁觀當成性刺激的一環(huán)——只是美玉之上的小小瑕疵,面對這樣的人,自己的小心眼多么不合時宜。
“庶卿放心,我明白的,”成璧微微一頓,好心勸道,“……你也去補個覺吧?!?
——
3.
梁穹因不能同行憂心忡忡,哪有睡覺的心思,也沒精力思索成璧話語的引申義。但前橋執(zhí)意讓他去休息,他只能回去躺躺。
打開房門,何縝等人都已醒了,目光齊刷刷盯在他臉上,卻沒人說話。他敏感地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腳步一停,挨個看回去,視線最終停在何縝臉上——那表情太熟悉,一定又想找他的茬。
最近有什么把柄嗎?梁穹面上不動聲色,心里迅速復盤。昨日還好好的,莫非是自己說不想看顧別人,惹來埋怨了……
何縝不待他想出答案,將臉一板,冷冷吩咐道:“來人,上家法?!?
家法?
在梁穹驚疑的目光中,寧生手持托盤硬著頭皮走了過來。那盤子扁扁,不知內(nèi)盛何物,梁穹亦不知觸犯了哪條罪行,瞅瞅盤子,瞅瞅?qū)幧?,又瞅瞅何縝。
“正卿……”梁穹小心道,“在下愚鈍,煩請正卿告知在下犯了哪項罪責。就算您要施罰,在下也懵懂著,如何改過自新???”
“你以為我要打你么?打了你仙姐還要怪我,”何縝不耐煩道,“至于犯了哪項罪責,你自己去看?!?
寧生將托盤遞到面前,梁穹定睛看去,里面放著的不是戒尺或藤條,而是一本被翻閱得只剩五成新的《卿誡》。何縝走過來,熟練地將書翻到某頁,指給他看。
“讀一遍?!?
“呃……”梁穹只掃一眼就了解了文段大意,生硬讀道:“妻卿歡愛,陰陽至和,同房侍妻,守禮有格。目無邪視,行無媚色;體態(tài)莊寧,容顏敦和。矜矜應對,遠穢言褻語;惕惕舉止……忌擅寵淫合?!?
梁穹對號入座,讀之愈發(fā)尷尬,更要命的是段后還有梁太師的親筆批注,自家姥姥提筆評道:穢語污言,下流淫惡,邪俗蒙蔽,甚侵正途。親族女貴宜細細思之,約束卿子,勿損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