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挽之并不是第一次和安德烈見面。

實際上奧斯蒙特家族的每個人都在想方設(shè)法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

通訊視頻里的安德烈元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

“科學(xué)院那邊給我的答案，是黑塔現(xiàn)在正在以TI90的地核為基礎(chǔ)，源源不斷制造引力。模擬器顯示，等引力超過巔峰值，就將成為一個史瓦西半徑足夠吞噬太陽系的黑洞?！?/p>

徐挽之聽完，神情都沒有變一下，他說：“是嗎，那真遺憾?！?/p>

安德烈被他一噎，這位所向披靡以冷酷著稱的元帥表情僵硬幾秒，隨后露出了疲憊的神情：“挽，我知道你恨伯納德，但其他人是無辜的。現(xiàn)在帝國這邊已經(jīng)徹底亂套了，為了不制造恐慌，我們暫時封鎖了消息。等下針對這次事件的會議馬上會召開。黑塔的創(chuàng)造人是萊希婭如果是她造成的一切，那么可能...只有你能解決?！?/p>

徐挽之聞言，笑了一下。

安德烈每次面對這個侄子總是覺得說不出話來。

他對妹妹也是束手無措。

當(dāng)初為了勸萊希婭同意大腦復(fù)刻計劃，他們曾經(jīng)把她帶到墓園。

他現(xiàn)在還能清楚記得當(dāng)時的對話和場景。

父親對她說。

“萊希婭，這里沉睡的都是奧斯蒙特的先祖，和我們流淌著一模一樣的血液，他們當(dāng)初至死堅守的信念現(xiàn)在也該有我們傳承，從出生開始，你我就該時刻銘記的，家族的祖訓(xùn)，我們?yōu)闃s譽(yù)而生?！?/p>

“我們享受了與生俱來的尊貴，理所應(yīng)當(dāng)付出些什么?！?/p>

“萊希婭，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

鳶尾花莊嚴(yán)肅穆盛開在細(xì)雨中，萊西婭靜靜抬起頭來，輕輕說：“榮譽(yù)?！?/p>

“對，榮譽(yù)?！备赣H說：“你現(xiàn)在想的都太過淺顯。你的孩子長大后會感激你的，這種犧牲不僅是為了家族，更是為了帝國，為了人類，他的出生就是最偉大的奇跡，就像你一樣?！?/p>

萊西婭那時候拿著黑傘，帽子上蕾絲半遮住深紫眼眸，垂眸看著那叢種在墓地的鳶尾花，跟在思考什么一樣般，聲音融入雨中：“像我一樣？”

安德烈現(xiàn)在回憶起那個雨天，都覺得壓抑和諷刺。

他們?yōu)榱顺錾木窳Γ瑥?qiáng)行剝奪了萊希婭的情感，等到需要她做出犧牲時，又用親情和榮譽(yù)來束縛她。可是一個連對人類都生不出忠誠的人，真的會被家族捆綁嗎。

安德烈凝視著徐挽之，苦澀開口：“我們曾經(jīng)對萊希婭做錯了事，可也已經(jīng)得到了懲罰。這一切都過去了?！?/p>

徐挽之停了片刻，眼眸漆黑，抬起頭來。他笑了下，平靜說：“我其實很好奇，在你們的設(shè)想里，到底給我添加了多少種情感?！?/p>

“什么？”安德烈一下子愣住了。

在通訊屏幕上青年眼角有一顆淚痣，繼承了父母出眾的容貌，氣質(zhì)卻冷得像一捧雪。

“那么多年暗中的觀察，你們還沒得出結(jié)論嗎。”

徐挽之淡淡說。

“連恨都是被你們強(qiáng)加的?！?/p>

“實際上，我做出的任何一樣決定，跟帝國都沒有關(guān)系?！?/p>

修長的手指摁上掛斷鍵。他似乎只是乏味，垂下眼簾，視線冷漠譏諷：“我覺得你們可以停止那些對我的解讀了?！?/p>

最后的評論冷若寒潭。

“愚蠢到令人發(fā)笑?！?/p>

安德烈一瞬間瞳孔瞪大。通訊被掛斷，最后的畫面是青年轉(zhuǎn)身的背影，像是一道深淵。

徐挽之出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了羅德市政廳的爆炸。

蘑菇云浮在空中，把晚霞沖散。

爆炸聲震耳欲聾響在耳邊，他平靜收回視線，步伐不曾停留一下。期間有遇到一些基地的科學(xué)家，看到他都試圖打招呼但最后因為膽怯話不敢說出口。

林鏡還在觀測著那株風(fēng)信子，突然被一個小助理喊住，然后帶他去了基地頂部。

這是他第一次踏足綠洲的核心區(qū)域。

“坐吧?！?/p>

林鏡在這里看到了布蘭特，深綠眼睛的政客風(fēng)度翩翩朝他一笑。在布蘭特的旁邊是一位上校級別的軍官，估計是菲爾納星的最高長官，臉色格外陰沉。

林鏡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打招呼。

布蘭特已經(jīng)開門見山了：“小可愛，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我們?！?/p>

林鏡一頭霧水：“配合什么?！?/p>

布蘭特朝他眨眨眼，他的笑容總是叫人如沐春風(fēng)，一看就個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的人。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在政壇與一手遮天的伯納德為敵。

布蘭特：“配合我們等你男朋友完成計劃?！?/p>

林鏡：“......”

林鏡：“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布蘭特說：“不，我不是在開玩笑。親愛的，我們現(xiàn)在迎來了一個瘋狂天才的報復(fù)。只有另一個天才能終結(jié)?！?/p>

林鏡心思電轉(zhuǎn)，幾乎是瞬間就猜出了現(xiàn)在一系列反常的根源：“萊希婭嗎？”

布蘭特繼續(xù)笑著，神情卻嚴(yán)肅了很多：“對的?！?/p>

林鏡說：“我配合你們什么呢?！?/p>

布蘭特苦笑地?fù)u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們希望你能好好勸勸挽之?！?/p>

林鏡聽到這話是有點困惑的。

“我能勸他什么呢。”

布蘭特沒說話。

旁邊的軍官冷聲開口：“勸他放下對帝國的偏見?！?/p>

林鏡這一刻是真的想笑了。

他將手里的書放到了桌子上，坐正起來，襯衣勾勒挺拔腰線，青年深棕色的眼眸抬起，無比冷又無比認(rèn)真。

“偏見？”

實際上林鏡從來就不是乖巧的性子。多年來循規(guī)蹈矩只是在長輩面前裝乖而已。他五歲就敢在帝國皇家宴會上將煙花放倒，自小天之驕子，骨子里壓根就沒害怕的時候。

“這位長官，我覺得你搞錯了，從來不是徐挽之對帝國有偏見，是帝國對他有偏見?！?/p>

軍官依舊冷著臉不說話。

布蘭特都被他現(xiàn)在的氣勢嚇到了，反應(yīng)過來后，馬上做那個中間人，安撫說：“別激動小可愛，我為格林上校的話為你道歉，但這也是情勢所逼，你別放心上?！?/p>

林鏡笑了下，絲毫不買賬：“他說的是我愛人，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而且大可不必說是帝國，僅僅是幾個腦子進(jìn)水的高層管理者而已。當(dāng)初舉行那個會議的時候，他們有想過會有今天的局面嗎。”

軍官憤怒地瞪過來。

但是林鏡就靜靜回望。

布蘭特嘆了口氣，偏頭：“格林，讓我一個人和他交流吧。”

格林毫不留戀地起身離開。剩下林鏡和布蘭特面對面。林鏡往后一靠，氣勢也收了下來。他在莉莉絲口中聽到那些事后，對布蘭特天生有些好感，也不至于那么咄咄逼人。

布蘭特道：“當(dāng)年的事，你肯定都知道了吧?！?/p>

林鏡：“是啊，知道了。知道他們計劃失敗，惱羞成怒想要?dú)⑺廊R希婭的孩子?！?/p>

布蘭特嘆一口氣：“雖然當(dāng)初我是反對方，但我也能理解，他們是為了整個人類。一個無法擁有忠誠的3S精神力者，對帝國就是一個不知道何時會爆發(fā)的炸彈?！?/p>

林鏡：“他們還覺得，炸彈爆發(fā)僅僅是萊希婭自己的原因嗎？”

布蘭特一愣。

林鏡諷刺一笑說：“我從我媽媽那里了解到過當(dāng)初的風(fēng)向——大腦開發(fā)計劃提出來，就有社會學(xué)家以‘人性和權(quán)利’為論點，提出了反對意見，只是那些高層陷入‘造神’的瘋狂，不聽；察覺到萊希婭的共情能力不強(qiáng)，無法培養(yǎng)對人類的忠誠后，又有科學(xué)家拉響了警鐘，覺得不該在萊希婭身上傾注太多，那些高層依舊不聽；后面安排了萊希婭的事業(yè)婚姻后，又要安排萊希婭的孩子，萊希婭那么一個冷漠的人第一次強(qiáng)烈發(fā)出反抗情緒，他們依舊不聽。于是事情發(fā)展到了Aurora爆炸。我一直在想，報紙媒體都說萊希婭是一把雙刃劍，可到底是誰把刀刃一步一步扭轉(zhuǎn)對向帝國的。而且能收刀的時候那么多，最后造成這種局面，錯的是誰。”

布蘭特沒有說話，沉默很久后才道：“我當(dāng)時和你想的是一樣的，但是刀的危險已經(jīng)露出來了，他們不會想要去冒險的?！?/p>

他深碧色的眼睛爆包容地看著他。

“為什么要為一個小孩子的生命去賭呢？賭上整個帝國，賭上整個人類。既然可以一開始就扼殺風(fēng)險，完全沒必要去傾注多余的財力物力用以規(guī)避?！?/p>

“這是伯納德的原話。雖然冷酷，你也不得不承認(rèn)有道理?！?/p>

林鏡不說話。

布蘭特說：“可是有道理，不代表就是對的?！?/p>

“伯納德其實是個很明顯的功利主義者，甚至過于極端，走向了獨(dú)..裁的一面?！?/p>

“是否應(yīng)該為更多人的生命犧牲掉一個人的生命，這一場倫理爭辯自古就沒有對錯之分?！?/p>

林鏡笑了笑，輕聲說：“是啊，沒有對錯之分。你們想到的，萊希婭也想到了?！?/p>

布蘭特沉默下來。

林鏡這些天無聊都在翻閱萊希婭的筆記。

她沒有共情能力，但她了解人類的一切情感，就像徐挽之一樣。

了解人類應(yīng)該會做出的取舍。

“所以，當(dāng)初宇宙深處的那一場爆炸真的不像你們猜想的那樣是她的報復(fù)。”

“那只是她與孩子的告別。”

“萊希婭的報復(fù)，遠(yuǎn)比Aurora爆炸恐怖的多?！?/p>

“如果當(dāng)初那個會議投票你們殺死了她的孩子，現(xiàn)在一定會后悔?！?/p>

“元帥，即便我們登陸TI90也無法操縱停止黑塔?！?/p>

“為什么？”

主星，一位科學(xué)家臉色蒼白，顫抖地說。

“因為，萊希婭設(shè)置了開啟黑塔最高權(quán)限。它對精神力的要求是.....”科學(xué)家的聲音越來越低：“3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