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日根看信時,鴻俊便在廢棄的驅(qū)魔司里轉(zhuǎn)悠。只見天井中種著一棵比屋檐還高的梧桐樹,樹下落了不少桐子,鴻俊一見那梧桐樹便充滿了親切感。天井以兩條回廊與東西兩廂相連,回廊上掛著銹蝕的風(fēng)鈴,盡頭各有一照壁,十二間房門窗朽爛,其間耗子竄來竄去,吱吱作響。
最里頭是一間寬敞的廳堂,才是正廳,廳內(nèi)鋪擺著竹制的寬闊大榻,榻中置一茶幾,日久天長,一切都已破碎,木幾下還有幾個摔碎的瓷杯。
后院更有馬廄,還有一處被封住的后門。
“孔鴻俊?!鼻皬d莫日根看完了信,快步進來,腦袋險些撞到門楣,說道,“咱倆的信是一樣的?!?/p>
鴻俊說:“這就奇怪了……”
在他設(shè)想之中,大唐驅(qū)魔司應(yīng)當(dāng)是個有人的地方才對,不像傳說中的官府,多半也有驛站那規(guī)模,現(xiàn)下看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那這信是誰送出來的?
下山前,青雄沒有告訴過他信從哪兒來,也從未提到過自己是什么世家中人。但這么看來,似乎是有人手抄后逐封送出,且信上落款是“狄”。
“送信人是狄仁杰嗎?”莫日根說,“不是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么?”
“你們看墻上?”鯉魚妖站在正廳里,側(cè)著腦袋說道。
鴻?。骸斑??”
鴻俊上前去擦掉墻上的灰,現(xiàn)出斑駁的壁畫,壁畫上是一名身穿紫服的端坐官員,壁畫前還置一長滿銅銹的香爐。
“這應(yīng)當(dāng)就是他吧?!蹦崭f道。
“會不會是驅(qū)魔司搬家了?”鴻俊問。
“信上說的就是這兒?!蹦崭f,“況且你看,荒廢了好多年,不像臨時搬家?!?/p>
兩人在壁畫前站了一會兒,鴻俊披荊斬棘,跋山涉水,終于不遠萬里來到終點,卻發(fā)現(xiàn)與自己的想像完全是兩碼事,倏然有種爬了半天山,卻發(fā)現(xiàn)山頂什么都沒有的失望感。此刻忽然又聽前院傳來人聲:
“喲,門倒了。有人嗎?”
一名身穿華貴暗紅色武袍,背著把琴的胡人青年站在院中。正在取錢打發(fā)兩名挑著大擔(dān)小擔(dān)的腳夫,放了一院子的行李。
那青年高鼻深目,一頭蜷發(fā),手上戴了四枚戒指,皮膚是牛奶般的乳白色,手里拿著把點寶石藍的扇子抖開,擋在頭上遮太陽,左看右看,一臉迷茫。
莫日根與鴻俊從前廳走出。
“哎嗨——!”只聽那胡人青年大喊一聲,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嗨咩猴比——!”胡人青年張開雙臂,熱情地喊道,“我親愛的大唐朋友們!你們好——!”
緊接著,那青年快步走上前,先是擁抱了莫日根,再用力擁抱了鴻俊。
“我是泰羅不達米亞?霍米霍克?漢莫拉比。”那胡人青年說:“你們可以叫我‘阿泰’?!?/p>
那名喚阿泰的胡人青年介紹完自己,兩手放在胸前緩慢讓開,隨之優(yōu)雅一鞠躬,說:“請問,這里就是大唐驅(qū)魔司嗎?這是我的引薦信,哪一位是負責(zé)的官員?”
莫日根與鴻俊同時傻眼,然而不待他們發(fā)問,又有人進來了。
“有人嗎?”
三人同時轉(zhuǎn)頭,又見一名身材高大的文士從院外探頭進來張望。
“在下裘永思,江南人士……”那文士拱手,笑道,“受祖父舉薦,特來……怎么了?你們的表情怎么都……”
“這……么……奇……怪???咦?司里怎么還有妖怪?!”
一刻鐘后,眾人各拿一封信,面面相覷。
“這不對啊,你們都是來報導(dǎo)的?大理寺管嗎?”那室韋人莫日根問道。
文士裘永思說:“來這兒之前,我先去的大理寺,他們不管?!?/p>
胡人阿泰道:“我在鴻臚寺問過,他們也不管?!?/p>
四人圍坐,陷入沉默中,四個人都收到了報導(dǎo)信,卻來了一個荒蕪人煙,雜草叢生的驅(qū)魔司,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覺得有一點很可疑?!卑⑻┐蛄藗€響指,在廳內(nèi)踱步,望向莫日根,沉吟道,“我在吐火羅,莫日根兄弟在呼倫貝爾大草原,這位美人兒兄弟……”
“我叫鴻俊,孔鴻俊?!兵櫩≌f道。
“你住哪兒?”阿泰笑吟吟問。
“太行山?!?/p>
“你呢?”阿泰朝那名喚裘永思的文士問道。
“西湖?!濒糜浪颊f。
阿泰說:“我們有近有遠,各自收到信的時間也不一樣,為什么會在同一天到長安呢?”
“對哦!”鴻俊說。
“哦?”裘永思說,“你們也是剛到?”
“嗯?!蹦崭従忺c頭,若有所思道,“只要找到送信的人,就能明白真相?!?/p>
鴻俊想到如果這人能把信送到青雄手里,是不是也意味著,他知道自己在曜金宮?若知道,那么與狄仁杰,與他爹孔宣,說不定是認識的?至少送信者清楚當(dāng)年往事?
鴻俊遲疑片刻,突然靈機一動道:“你們覺得,待會兒還會有人來嗎?”
阿泰點頭,嘴角現(xiàn)出狡猾的微笑:“不錯,咱們該做的,也許只是等待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