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嗨咩猴比

入夜時坊內(nèi)倒是安靜，時聞數(shù)聲犬吠，點燈的房屋很少，鯉魚妖又在身后啰啰唆唆，大談讓你早來你不早來，眼下人都散了個干凈，黑燈瞎火，牌匾都看不見，上哪兒找地去？

鴻俊站了一會兒，三千鼓聲歇，全城入夜，只好硬著頭皮，前去敲門問路。敲了幾家，最后碰上個啞老人，提著燈朝鴻俊臉上晃，鴻俊只得告叨擾，轉(zhuǎn)身走了。小巷乎是個廢棄的宅院，也不知多久無人拾掇過了，內(nèi)里雜草叢生，鴻俊便席地躺下，顧不得臟，困得一倒地就睡著了。

當(dāng)夜，烏云遮蔽月光。興慶宮深處，陰風(fēng)卷起，紗帷飄揚，燭火被風(fēng)吹得不住搖曳，忽明忽滅。

一名身穿黑袍，繡有饕餮紋的貴婦端坐于殿內(nèi)正位上，三名男子身穿斗篷遮去了容顏，其中一人捧上個托盤，托盤上平放了一把染血飛刀。

“這是什么？”那貴婦說道。

“飛獒在城外捕獵時，中了一刀?！蹦悄凶拥吐暤?，“讓它往大明宮去了，先躲著療傷?！?/p>

貴婦纖細手指拾起那飛刀，眉頭深鎖，端詳片刻，斬仙飛刀上倒映出她傾國傾城的端莊面容。

“沒見過?！彼龑⒛秋w刀扔回托盤上，“當(dāng)啷”一聲清響。

“有人來了?！绷硪幻凶诱f。

“都這么多年了?！辟F婦冷冷道：“這時候才來，明天將這飛刀呈到陛下面前去，看他怎么說。使飛刀的人呢？”

“被李景瓏追上，兩人打了一場?！钡谌凶臃A告道，“追丟了，恐怕……”

“哈哈哈哈——”貴婦放肆地笑了起來，花枝亂顫道，“有點兒意思，那瘋瘋傻傻的李景瓏，還做著什么斬妖除魔的春秋大夢么？”

“昨夜那事后，飛獒不慎在城頭現(xiàn)了身，外頭都在傳。”男子說，“長安有妖?！?/p>

“哦？”貴婦淺笑道，“長安有妖么？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呢。圣天子在位，四海升平，天下歸心，哪兒來的妖？明兒可得好好找他談一談了。都下去罷，讓飛獒別再露面了，找找飛刀的主人，找到以后，送飛獒面前去喂了。”

秋日清晨，空氣里一股悶意，幾聲鳥叫后，不片刻廢屋外梧桐樹上一陣翅膀拍打聲響，鳥兒全部飛走了。

前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把鴻俊從睡夢中驀然驚醒，

鯉魚妖驀然驚醒，嚇得夠嗆，脫出包袱后魚身在地上啪啪啪地撲騰來撲騰去，說：“怎么了！怎么了！”

緊接著它一個“鯉魚打挺”，兩腳一翻俐落站起，左看右看，說：“這是哪兒？”

“有人嗎？”那男人說道，并推開前廳的門，走了進來。

鴻俊馬上抬起手，擋住臉，朦朧日光中，看見一名身高九尺的瘦削青年，穿一身奇怪的服飾，詫異地打量他。

兩人怔怔對視片刻，鴻俊看清了這男子面容，他五官輪廓深邃，顴骨較高，眉毛如鷹羽一般濃黑，嘴唇輪廓分明。膚色乃是常年日曬后健康的古銅色，濃密的黑發(fā)梳了數(shù)道小辮，背后挎著一把弓與一個箭筒，穿一件羊皮挎襖，露出古銅色的健壯右肩，蹬一雙黑色獵靴，腰畔還圍著行囊，像個獵人。

那男子肩寬腰窄，哪怕身著羊皮獵襖，亦仍顯得氣度不凡，

“嚇?biāo)姥！滨庺~妖說道。

青年男子見鯉魚妖，驀然一驚，反手從背后箭筒中抽箭，頃刻拉開長弓。

鴻俊馬上擋在鯉魚妖身前：“這妖怪不害人，我是驅(qū)魔師！”說時生怕鯉魚妖又拆臺，喝道：“趙子龍，別再胡說八道了！”

青年這才收起弓箭，半信半疑，打量鴻俊，問：“你是驅(qū)魔師？怎么還帶個妖？這……報導(dǎo)找誰？”

鴻俊茫然道：“報導(dǎo)？”

青年抬手，一指鴻俊頭頂，示意他看。

鴻俊抬頭望去，只見這廢宅前廳上掛一塊匾額，上書五個大字：大唐驅(qū)魔司。

興慶宮花園中，墻外天空烏云密布，悶熱無比，李隆基抱著楊玉環(huán)又嫌熱，分開了又想貼上去。膩膩歪歪一會兒，兩人就是一身汗，喝著冰鎮(zhèn)酸梅湯，只好手指互相勾著。虢國夫人則在一旁剝荔枝，剝了放進個五色琉璃碗里，以冰塊鎮(zhèn)著，楊國忠在旁抓剝好的荔枝吃。

“那龍武軍校尉李景瓏，不過是夤夜例行巡城，趁機前去嫖宿，手底下兒郎們喝醉了酒胡鬧斗毆，翌日一覺醒來，見收拾不了，便編了個天大的笑話。” 楊國忠樂道。

“必須將這人處理了。”虢國夫人說，“馭下不嚴，怠忽職守，欺瞞天子，散播謠言，怎么得了？”

楊玉環(huán)忽想起一事，問：“李景瓏可不就是……封將軍的表弟！”

“就是他。”楊國忠說，“日前常清歸朝，還上書保薦這幼弟，想帶他出征，立下戰(zhàn)功。照我看吶，就是閑的，流放出去，充幾年軍，自然就不折騰了。”

李隆基嗯了一聲，正要開口，楊玉環(huán)看其面色，終究于心不忍，說道：“封將軍剛為國立下戰(zhàn)功，就這么將他表弟流放了……說到底，年輕人血氣方剛，也不是什么大罪。”

“……當(dāng)年狄公年邁昏聵，終日念叨有妖有妖?！崩盥』肫鹜拢终f，“當(dāng)年還設(shè)了一司，名喚‘驅(qū)魔司’。由平章事直接管理，后遷都時，也一并遷了過來?！?/p>

楊玉環(huán)說道：“我尚記得小時候吶……”

“我就知道你又要說那白狐?！彪絿蛉藴\笑道。

李隆基道：“說到這話，小時候與……他們?nèi)ゼ捞鞎r，也在洛水中見過一條黑龍的脊背?！?/p>

楊玉環(huán)笑道：“那是祥瑞！世人不知其妙處，便指為妖。祥瑞，可不正是陛下身具天命的證明么？”

“不錯?！崩盥』鸬溃啊?。朕突有一想，那李景瓏既有此奇思妙才，不如派他去執(zhí)掌驅(qū)魔司，如何？”

楊國忠與楊玉環(huán)、虢國夫人都是一怔，繼而楊玉環(huán)笑了起來。虢國夫人則嘴角微微抽搐，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李隆基又一本正經(jīng)道：“就這么辦，驅(qū)魔司也不知在何處，料想還是有的。此人想必在龍武軍中，總歸待不下去。打發(fā)他去守那驅(qū)魔司，三不五時，朝長安老百姓說說‘祥瑞’，也遂了封常清一番心愿，屆時就由你管了，國忠?！?/p>

楊國忠：“……”

廢宅之中，鴻俊與那英俊青年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這兒居然就是！可此地明顯早已荒廢多年，前堂內(nèi)結(jié)滿蛛網(wǎng)，三進四院，內(nèi)里空間居然還挺大。轉(zhuǎn)過前堂，則是一個寬闊的天井，擺了幾口腐朽的箱子，箱內(nèi)空無一物。

青年名喚莫日根，是名室韋人，竟也是來報導(dǎo)的驅(qū)魔師，朝鴻俊要了報導(dǎo)信，正在外頭細看。兩封信上，大意都是長安妖魔盤踞，各地驅(qū)魔師世家子弟，請來長安大唐驅(qū)魔司報導(d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