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斗書
季氏甫一進馬車便沒能再忍,霎時紅了眼圈,鬧得徐嬤嬤惶恐起來:“太太,您當(dāng)心身子,莫要思慮過度了。”
她說罷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太太是喜歡素凈的,對衣裳首飾向來不看重,只是年年這時節(jié)都會到城南絲綢鋪走一趟,為的是給香消玉殞了七年的珠姐兒挑些綾羅綢緞,好在她忌日頭天悄悄燒了送去。
太太說,珠姐兒不愛穿艷,都是因了她那套女孩家“雅”字為先的教養(yǎng)。可她若曉得珠姐兒如此薄命,決計是要她日日都打扮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莫辜負(fù)了那般好韶華。
想到這里,徐嬤嬤又說:“太太,您別聽老太太的,便縱是那納蘭小姐恰是在珠姐兒故去當(dāng)夜生的,又恰落了同一片湖,也沒得什么投胎轉(zhuǎn)世的邪門說法。老太太年紀(jì)大了,又極信佛,才會說這樣的糊涂話?!?/p>
季氏拿巾帕拭了淚,點點頭:“老爺這就要請人將那湖填平了吧?!?/p>
徐嬤嬤聞言默了默。自從出了納蘭小姐那檔子事后,府里就傳出了四小姐冤魂索命的流言,老爺要將湖填平,一來是想平息了這些話頭,二來怕也是心虛吧。
說珠姐兒失足落湖也好,投湖自盡也罷,這些說法騙得了別人,可瞞不過太太。
徐嬤嬤不敢嚼老爺?shù)纳喔?,只好換了話頭:“太太回了府,可要去瞧瞧顧少爺?那孩子也是可憐見的,救了納蘭小姐,自個兒也染了傷寒,連春闈都未參加,還被老爺連著罰跪了半月多。這倒春寒可還沒過呢,祠堂里得多冷啊?!?/p>
“他這些年的行事我也是愈發(fā)瞧不明白了,便是池生此番魯莽了些,可那納蘭小姐卻畢竟才七歲年紀(jì),人家魏國公府哪至于為這點肌膚之親就賴上咱們。況且了,池生終歸是顧家的兒子,日日跪咱們公儀家的祠堂又算怎么回事呢?!?/p>
“老爺是惜才,才對顧少爺格外嚴(yán)苛,全然當(dāng)作自家孩子養(yǎng)了,對杜少爺可就不是那個樣了。”她說到這里又似想起什么,“太太,方才納蘭小姐何以忽然提及杜少爺?”
季氏的目光冷了幾分:“納蘭家那孩子聰慧得很,這是在提醒我了。這些年我確是倦怠了內(nèi)宅的事,卻終歸還是這個家的主母,看我回去如何收拾璇姐兒吧?!?/p>
……
納蘭崢剛好也在馬車?yán)镱^想這樁事。
實則公儀璇與杜才齡那茬子,她本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tài)不欲理會的??伤袢找娭臼夏倾俱材訉嵲谟X得酸楚難受,便想還是該提醒提醒她。
畢竟倘使公儀璇暴露了,毀的是整個公儀家的聲譽,若事態(tài)再嚴(yán)重些,日后府中旁的姑娘就都要嫁不出去了。
她落水的時候,園子里的下人都被支開了,公儀璇卻在那里,她如今再提及自個兒當(dāng)日見過杜才齡,季氏必然會猜到其中究竟。
公儀璇自作孽,可別怪她在背后擺了她一道。
納蘭崢回到桃華居后便將自己關(guān)進書房讀起了兵書。她是一刻也沒法懈怠的,想要一條光明坦途,卻又苦于被女兒身所錮,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弟弟身上。
直到天色晚了,下人們通報嶸哥兒下學(xué)回來了,納蘭崢才起了身,卻不想剛出院門就見納蘭嶸氣沖沖朝這向走來,腮幫子都是鼓的,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倒也少見弟弟如此,見狀奇怪道:“嶸兒怎得了,可是誰人欺負(fù)你了?”
納蘭嶸撇撇嘴,將手中的書卷遞給她:“姐姐,書壞了!”
納蘭崢接過來看,翻來覆去瞧了幾遍,也沒見哪有破損:“哪壞了?”
“那個明三實在太過分了,虧我從前還將他當(dāng)朋友,姐姐你看,”他說著翻過幾頁,“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納蘭崢這才明白過來什么叫“書壞了”。她先前在這書頁里做了不少注釋,卻有人在她的注釋旁復(fù)又添了幾筆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