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雨,下了一個上午。
林半夏心里一直很不安,因為通常雨水都伴隨著死亡,雖然整個上午都沒有發(fā)生什么,可這種不同尋常的平靜,倒像是只還沒掉下來的靴子,總讓人惦記。
下午第一節(jié)課結(jié)束后,雨勢漸小,看起來似乎快要停了。似乎這一次,雨水并不像之前那樣帶著不詳,只是一場普普通通的雨罷了。
就在林半夏這么想著的時候,教室里的燈光突然幾下,整間教室都暗了下來。學(xué)生們見狀,開始大聲的起哄起來。這會兒正巧是節(jié)自習(xí)課,老師不在教室里。班長見狀,站起來大吼了一聲:“別吵了,老師就在旁邊,待會兒聽到聲音會過來的?!?/p>
“班長,是我們班停電了,還是整個學(xué)校都停電了?”有人問。
“我去看看?!卑嚅L說著,去了樓廊,看見其他班級的燈依舊亮著,只有他們班是黑著的。于是他回頭吼:“只有我們班是黑的,應(yīng)該是電閘出問題了。”
就在這時,一個坐在角落里的同學(xué)突然站了起來,朝著電閘走了過去,那神情恍惚的模樣,讓林半夏看到心頭一跳,他站起來沖著同學(xué)喊道:“別碰電閘!”
那人卻好像根本沒聽見林半夏的聲音,已經(jīng)拉開了電閘的門,把手往里面一探——
“砰!”的一聲帶著電流的巨響,連慘叫都沒有,那個同學(xué)直接軟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上冒出陣陣白煙,看上去是直接了沒了氣息。
“?。。。?!”目睹這一幕的同學(xué)們發(fā)出驚恐的叫聲,林半夏一個健步?jīng)_到了同學(xué)的的旁邊,也顧不得是否危險,趕緊將他扶起,他一入手,就感覺到了嚴重的不妙。被他浮起的人整個人都焦了,鼻息已經(jīng)用手探不到,林半夏把他放下,努力地做著心肺復(fù)蘇,可惜好像沒什么用處,他在林半夏的面前,身體逐漸失去了溫度。
林半夏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直到有人把他拉開,他才恍惚的松了手,四周站著幾個警察和醫(yī)生,有人輕聲的呼喚著他的名字,林半夏抬眸,看到了李穌擔(dān)憂的眼神。
“你沒事吧?”李穌小心的問道。
“沒事?!绷职胂恼f,“我還以為……今天不會死人呢?!?/p>
李穌嘆了口氣。
同學(xué)的尸體,最后沒有被送上救護車,據(jù)說是已經(jīng)沒了氣息,沒有再搶救的必要了。林半夏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尸體被抬上了殯儀館的車,站在教室的窗戶前面,半晌都沒有說話。
李穌似乎有點擔(dān)心他,在身后輕輕的叫了幾聲林半夏的名字。
林半夏回頭,道:“我沒事……只是有點擔(dān)心?!?/p>
李穌道:“擔(dān)心什么?”
林半夏:“擔(dān)心我們也成為其中一個?!?/p>
李穌沉默。
林半夏說:“去吧,要上課了?!?/p>
李穌欲言又止,其實他很想安慰林半夏一番,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有些話他自己都知道是騙人的,又何必說出來糊弄別人。沒人比李穌自己更清楚,他的夢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真實,他有時無法分清二者,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的手上留下傷口,以此作為判定的依據(jù)。然而這種方法真的靠譜嗎?當(dāng)夢境也有了痛覺,他是否會被永遠的困在里面?李穌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說之前的林半夏是害怕的下雨的,那么在再一次見證了死亡之后,他竟是開始期待下雨了,雨中入夢,或許就是解開這一切的方法。
林半夏期待的雨,在三天后到來了,他當(dāng)時正在午睡,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整個整棟教學(xué)樓都空了。窗邊掛著夕陽,一切都顯得那么真實,讓人看不出異樣。
林半夏按照上次他們說的那樣,開始尋找起了夢境里的宋輕羅和李穌,他找了一會兒,都沒有找到他們兩個,倒是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四處躲藏的學(xué)生,那學(xué)生有點眼熟,像是他們同年級有過幾面之緣的學(xué)生,看見林半夏,嚇了一跳,說:“你、你是人是鬼啊?”
林半夏說:“我當(dāng)然是人了?!?/p>
“那你是從那邊過來?”同學(xué)指了指林半夏身后。
林半夏說:“是啊。”
同學(xué)滿臉不可思議:“那邊有吃人的怪物你沒看見嗎?”
林半夏說自己什么也沒有看見。
同學(xué)瞧著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轉(zhuǎn)身就要離開,林半夏本來想要邀約他一起走,誰知他無情的拒絕了,他說:“不要,我不要和你一起,誰知道你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林半夏:“……”
他剛才的確沒有看到什么同學(xué)口中的怪物,懷著疑惑,林半夏又倒回了教室的方向。教室依舊是空的,沒有什么東西,林半夏卻發(fā)現(xiàn)旁邊辦公室的門半開著,他清楚的記得,剛才自己離開這里的時候,辦公室的門是關(guān)著的。
猶豫片刻,林半夏小心的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辦公室很小,一眼就能看遍,空空如也,沒有他想象中的怪物。林半夏多看了幾眼,轉(zhuǎn)身打算離開的時候,忽的聽到身后的柜子里,傳來了一聲輕響。
柜子的動靜讓林半夏頓住了腳步,遲疑的回了頭,思考著要不要打開柜門,就就在他猶豫的時候,那柜子門嘎吱一聲居然自己開了。林半夏和柜子里的東西大眼瞪小眼起來,那東西看起來像個可愛的女孩,以一種扭曲的姿態(tài)被關(guān)在柜子里,按理說林半夏應(yīng)該是要害怕的,可是兩人四目相對后,林半夏居然沒有一絲畏懼,反倒是生出種熟悉的感覺,好像自己在哪里見過她似得。
“哥哥——”小女孩叫了一聲,對著林半夏努力的伸出手,然而她剛做出這個動作,周遭的畫面便迅速的扭曲了起來,外面的還算晴朗的天色迅速的便黑,瓢潑的大雨頃刻間傾盆而下,簡直好像這個世界被小女孩的舉動惹怒了。
林半夏走到了柜子的面前,拍拍打打,沒有從柜子里看出有什么異樣之處。他正奇怪,身后傳來了宋輕羅的聲音:“你在看什么?”
林半夏微微一愣,扭過頭去,果然看到了宋輕羅,他的手里握著那把剔骨刀,上面沾滿的鮮紅血液,正一滴滴的往下流淌,砸在地板上,發(fā)出吧嗒一聲輕響。
林半夏說:“你又殺人了?”
“嗯?!彼屋p羅道,“剛過來的時候看見個學(xué)生,順手把他送回去了。”他進了屋子,順手帶上了門。
林半夏見到他的動作,露出警惕之色,有點害怕宋輕羅順手又給自己一刀??闯隽肆职胂男睦锵氲?,宋輕里隨手把刀放到了一邊,做出一個無害的姿勢:“放心,這次不殺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半夏問。
宋輕羅說:“我們是在做夢。”
林半夏說:“我知道我們在做夢——”
“不,我是說,我們一開始就在做夢?!彼屋p羅道,“學(xué)校是夢,同學(xué)是夢,你所在的世界,也是一個夢境。”
林半夏眼睛微微瞪大,感覺宋輕羅會說出更加勁爆的事。
“這是個會傳染的夢,所以我們進入了同一個夢境里?!彼屋p羅道,“但是,在這個夢里的人,還會繼續(xù)做夢,夢到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第二層夢境,在這一層夢境里,只有死亡,才能醒來。如果沒有在夢境坍塌前死去而是被第二層夢境吞噬,那么第一層夢境里的人,就會死去。”
邏輯倒是挺清楚,就是內(nèi)容越聽越覺得離奇,一個夢里的人對自己說,他們所在的現(xiàn)實才是夢境,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所以林半夏并未附和,反倒是眼里流露出狐疑之色。
宋輕羅一點也不奇怪,他早就知道林半夏是個聰明人,要是他直接相信了自己,那他反倒是會覺得不習(xí)慣。
“你就這么空口無憑的?!绷职胂恼f,“要讓我怎么相信你?”
宋輕羅想了想,說:“你還記得小花嗎?”
林半夏:“小花?那是誰?”
果然不記得了,小花是異端之物,看來在夢境里關(guān)于她的記憶,被直接篩選了出去,宋輕羅沉思片刻:“那你關(guān)于家里的記憶,清楚么?”
宋輕羅不提還好,一提林半夏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是不太記得以前的事,努力的回憶了一會兒,卻總感覺以前的畫面都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內(nèi)容被模糊掉了一樣。
“第一層夢境里的我們,是沒有這一層夢境的記憶的,只有你是例外。”宋輕羅說,“你想你也該發(fā)現(xiàn)了你所在的世界,也存在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吧?!?/p>
這倒不用宋輕羅說,林半夏自己早就發(fā)現(xiàn)了,從秦詡的手機開始,他周遭的一切都有些不同尋常,可是里面又存在一個邏輯問題,于是林半夏問道:“的確是有不正常的事,但是你和李穌說過,你們在真正的現(xiàn)實世界,是處理不正常事件的,也就是說,不正常的事件在你們口中的現(xiàn)實世界也存在——既然如此,你又憑什么拿那些異樣來證明我所在的是夢境,而你們所在的是真實呢?”
宋輕羅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為他家小朋友機智小腦瓜感到開心還是麻煩。他捏了捏眼角,無奈的說:“你這么說,我還真沒辦法?!?/p>
林半夏道:“得想想辦法嘛。”
宋輕羅思量片刻,道:“你不覺得,宋輕羅突然親近你,很奇怪嗎?”
林半夏:“嗯?”
宋輕羅說:“你們兩個本來不認識,只是見過一面,他為什么要對你這么好?”
林半夏遲疑道:“可能、可能是,想幫助同學(xué)?”他聲音越說越小,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宋輕羅道:“我來告訴你答案吧。”
林半夏感覺到了什么,抿著嘴唇,扯了一下衣角。
“因為你的高中里,根本沒有宋輕羅這個人。”宋輕羅說,“他沒有陪著你一起讀高中,也沒有帶你去吃那家校園外面,你想了好久的米線?!?/p>
林半夏沒吭聲,表情有點慌。
宋輕羅知道這時候不是心軟的時候,然而看見林半夏這個模樣,他真的沒法子再冷聲說下去,沉默了片刻,語氣柔和了很多:“沒關(guān)系,他以后,會一直陪著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