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沒說話,燕帝確實在這方面,對外臣多疑,對內(nèi)監(jiān)又實在自負(fù)。
“不過話說回來,大人當(dāng)日也算立了大功,怎不見陛下封賞?方才我過來,遠(yuǎn)遠(yuǎn)還見著有大內(nèi)的人跟著大人呢?!泵咸硪嫔匦α诵Γ耙彩?,內(nèi)奴和外臣嘛,一個內(nèi)一個外,大人說陛下如今更信任哪個?”
沈度懶得同他打啞謎:“所以督公此來有何貴干?又要推我出去做出頭鳥?”
“大人果然一猜就中?!?/p>
沈度氣笑了:“督公倒是一點都不客氣?!?/p>
孟添益忽然岔開了話題:“十三殿下盡心侍疾,如今瞧著倒是頗得圣心?!?/p>
“殿下純良敦厚,陛下喜歡也是正常的?!?/p>
“大人就別瞎捧誰了,誰還沒點小心思,這宮里哪怕是個小孩,能簡單么?”孟添益笑了笑。
沈度暫時沒猜出來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沒出聲。
孟添益緩緩啜了口茶,他手指透著一股煞白,關(guān)節(jié)明顯突出,像是腐尸突然重見天日:“當(dāng)夜皇后投毒,順帶揪出有人長期往陛下的藥里擱慢性毒呢?!?/p>
沈度覷他一眼:“督公做的吧?這消息宣室殿想必瞞得緊,督公藏了十多年,在前朝內(nèi)廷想必眼線無數(shù),消息比眾人都靈通,佩服?!?/p>
孟添益沒否認(rèn):“我還是上次那句話,眼下無論如何行事,都不過是在賭人心。大人不是好賭之徒,可這場局,大人不得不下賭注。當(dāng)日大人賭東中二宮必然沉不住氣,賭對了,下一步呢?”
沈度問:“讓陛下以為是貴妃下的毒,讓貴妃以為她毫無成算而兵行險著?”
孟添益點頭。
沈度冷笑了聲:“督公當(dāng)我是傻子么?這事我不做?!?/p>
孟添益目光再次落在他那枚玉扳指上,笑了笑:“沈大人,沈孺鶴是您什么人?不用我提醒您了吧?!?/p>
沈度手一頓,握在手中的茶杯微微晃了晃,不過一瞬的功夫,他克制自己平靜下來,輕聲道:“督公說笑了?!?/p>
“陛下對外臣多疑,若知當(dāng)年定陽王暗中偷天度日救下了沈孺鶴的后人,會作何反應(yīng)?小王爺現(xiàn)下可還在刑部大牢呢?!?/p>
沈度默了一瞬,問:“督公勿以玩笑弄人。”
“貍貓換太子的把戲,我在宮中見了無數(shù),不知定陽王有沒有夢見過當(dāng)年被他扔進(jìn)火場的貍貓母子。罷了,他手下亡魂無數(shù),想來也夢不到十六年前的舊事,還是讓我來幫他回想起一星半點吧。
大人上次自己也承認(rèn),現(xiàn)下無論做什么,都不過是在賭人心罷了。可這個賭,大人敢賭么?畢竟賭注是定陽王府闔府性命,我可聽聞小王爺剛得了一個體弱多病的小女兒呢。”
沈度心緩緩沉下去,半晌,他抬頭,問:“督公要我做什么?不如直言。”
“掀了戶部老底,戶部大員全部下獄,包括靖安侯和大人自己?!?/p>
“督公真是厲害啊,明面上每件事都能讓劉昶撈到好處,讓他對你幾乎言聽計從??蛇@么多年來,督公每件事都要留下可以暗中搗鬼的余地。若劉昶還活著,知道你藏了這么多年藏得這么深,怕是會脊背生涼吧?!鄙蚨群鋈恍α?,“說起來,督公如今要我掀了整個戶部,可戶部落入靖安侯手中,不也是督公五年前背著劉昶暗地里搞的鬼么?”
孟添益失笑:“確實是,所以如今到了再耍一次小把戲的時候了。”
“我原本以為督公和劉昶是上下級關(guān)系,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又以為是互相利用,結(jié)果也不是,督公不埋這么多年藏這么深藏這么好,劉昶不全信了督公,想來不會敗得這么容易。容我猜猜,陛下病重、貴妃母子侍疾不見他人的消息,是督公透露給劉昶的吧?宣室殿里劉昶原本的眼線,早就被拔掉了吧?他原本根本得不到這個消息?!?/p>
孟添益依舊不否認(rèn)。
“督公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難怪前朝能因內(nèi)宦亡國。督公這等人物,多出兩個,哪能不亡國?”沈度遲疑了下,問:“皇后母子、貴妃母子,下一個是誰?”
“大人下一個想對付的是誰,我也是?!泵咸硪嫘α诵?,“所以大人安生辦事,我與大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且無冤無仇,大人的性命,我取之無用。大人就好好在刑部大牢陪陪小王爺,日后定陽王自然會保大人無事?!?/p>
沈度抬眼盯著他,他笑了笑:“放心,我同宋家也無冤無仇,當(dāng)日端王之事不是針對定陽王,是給劉昶設(shè)陷阱呢。不然,大人覺得陛下對劉昶的不滿,是一日之寒么?”
“督公最好說話算話。我這條命不值錢,你若要,真給你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你若敢拿這個動宋家人……”
“怎么?”孟添益回視他,“光這一個把柄,就能將定陽王府所有人一幷送入黃泉路。沈度,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條件?更別說威脅了。”
“你有得選嗎?”
沈度將茶杯放回去:“如督公所愿,我明日散朝后行事。”
孟添益止住他:“不,我即刻同大人回府取東西,陪大人入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