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為避人耳目，孟添益左拐右拐甩掉了不少眼線，而后命沈度從后門回府。
沈度進(jìn)書房，他想跟進(jìn)，沈度回頭盯他一眼，他只好在門口頓住腳。
宋宜聽見動靜，從一堆爛賬中抬頭，興沖沖跑過來往他身上一躍，沈度下意識伸手摟住她，她得意邀功：“我算好了。”
她如今穿得厚，毛茸茸的領(lǐng)子將臉襯得更加嬌小，沈度看得有些失神，沒接話。她沒看到隱在門后的孟添益，驚喜地指了指外頭：“沈度，你看這雪終于下下來了誒?！?/p>
沈度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連著半月陰沉得不行的天，到今日，這雪竟然當(dāng)真下下來了。雪粒子打在庭中綠葉落盡的枯樹上，驚起簌簌聲響。
他怔楞了一會，忽然嘆道：“又要到小寒了。”
宋宜興沖沖舉起的手放了下來，她盯著他，見他情緒有些灰暗，輕輕在他頰邊點了下：“要滿兩年了，是好事啊?！?/p>
他點了點頭：“我要出去些時日。”
宋宜疑惑地看向他，隨后目光終于落在門口的陰影上，趕緊從他身上下來，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堆東西往他懷里一塞，低聲道：“首輔大人送來的，說給靖安侯的大禮，讓你務(wù)必一擊成事?！?/p>
她又把自己辛苦大半個月整理出來的東西往上一摞：“戶部的，夠了吧？”
他點頭，又從書架上拿了一摞別的什么，宋宜見他動作，知他還有別的準(zhǔn)備，安心了幾分，笑了笑：“那你去?！?/p>
他認(rèn)真交代：“無論出什么事，都不要踏出大門一步，安心等我回來?！?/p>
宋宜看向他，沈度沖她笑了笑，重復(fù)了一遍：“從前總不聽話就算了，這次一定聽一次。”
宋宜握住他手，手撫上他那枚玉扳指，很輕地點了下頭：“好，那你記得盡早回來?！?
孟添益在宮門不遠(yuǎn)處扔下沈度，見他乖乖入了宮，隔了好一會，才悄悄進(jìn)了宮。
沈度到時，燕帝氣色甚至比他上一次來時還要好些，精力也還不錯，見著他和他手里那堆東西，竟然還能笑出了聲：“怎么樣？”
他問的是當(dāng)日說戶部虧空若填不上，讓他拿命來填的事。
沈度笑了笑，將東西奉給潘成：“虧空暫且是填上了一部分，但也一不小心把戶部捅了個大窟窿，只好先一步來找陛下請罪了?！?/p>
燕帝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將東西全數(shù)閱了一遍，臉上浮起一絲慍怒，將東西稀里嘩啦地摔了一地：“侍郎大人這是想將整個戶部一塊扔進(jìn)刑部大牢？”
沈度面無懼色，語氣強硬：“不徹查蛀蟲，又如何能保證這剛填上的虧空能乖乖待在戶部庫房，而不是紛紛流入各位達(dá)官顯貴的口袋？”
“眼下朝中形勢不穩(wěn)，剛折了大半個吏部?！毖嗟酆攘丝诓鑹合屡穑霸僬垡粋€戶部，六部都不能正常運轉(zhuǎn)，全靠幾個閣臣？”
沈度想起當(dāng)日孟添益說的那句外臣與內(nèi)奴來：“不是還有司禮監(jiān)么？內(nèi)閣擅專，幷不會有?！?/p>
燕帝目光落在他身上許久，忽然笑了聲：“沈度，你一早就沒安好心吧，攪得朝中天翻地覆，對你有什么好處？虧朕瞎了眼，當(dāng)初還覺著你是個人才?！?/p>
沈度步步緊逼：“陛下明知臣說的是實話，千里之堤潰于蟻穴，朝中早就朽爛了，武且海晏河清，文怎能繼續(xù)腐爛？臣愿自請從臣開始徹查此事，務(wù)必保證戶部皆是廉官?！?/p>
燕帝果然應(yīng)下：“成全你?！?/p>
他招手喚了人：“沈度，若非你上次憑著點火藥殘渣誤打誤撞立了功，朕今日會直接賞你一把鍘刀。”
誤打誤撞？
沈度在心里嗤笑了聲，順從地同禁軍往外走，余光不小心瞥見候在外殿的劉豫，劉豫同他視線相交不過一瞬，移開了眼。
他出宮時，一路見北衙巡防加強，心里為這位對內(nèi)監(jiān)果然稱得上自負(fù)的帝王點了炷香。
他被帶到刑部大牢，宋玨見著他，先楞了一瞬，隨后樂了，找獄卒通融了下，帶著一盤棋一壺茶找他來了。
宋玨打量了他半晌，忍不住笑了：“侍郎大人不是威風(fēng)得很，怎也成階下囚了？”
沈度白他一眼：“您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p>
宋玨忽然認(rèn)真起來：“看你這樣子，一點也不慌啊?！?/p>
“有個詞叫借刀殺人，在這兒安生待著，外邊人替你什么都解決干凈了，再出去漁翁得利也不晚?！鄙蚨刃庇U他一眼，“成大事者哪有事必親為的？小王爺有點蠢了。”
宋玨有生之年頭一次被罵蠢，氣不打一處來：“你倒是聰明，不也把自個兒搭進(jìn)來了，借力打力這種事，在外頭不也可以？非要跑這兒來蹲著?！?/p>
沈度微微瞇了瞇眼，開始回想孟添益這個人，這人贏在藏得深、下手狠，又摸得清燕帝的心思。燕帝向來把司禮監(jiān)看作一條狗，認(rèn)為其掀不起風(fēng)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其作亂，而劉昶一直仰仗著他手里的四方印，他又凡事都給劉昶點甜頭嘗嘗，倒和劉昶結(jié)成了極為扭曲的關(guān)系。
可他到底為何要針對劉昶和貴妃？又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他沒想到，他萬事都考慮進(jìn)去了，也算上了孟添益這號人物，但獨獨沒料到這人竟然是個致命人物。
宋玨見他不應(yīng)聲，替他斟了杯茶：“你到底想干什么？沈度，我一直覺得你沒安好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