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相逢對面不相識

兩年

林之卿靜靜臥在茂密的蘆葦叢中，屏住呼吸。

從天明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個時辰，深秋的清晨，已經(jīng)是白霜滿地，颯颯寒風(fēng)如小刀子一般刮得人臉生疼，似乎要把單薄的衣裳也寸寸割裂開，

怕那邊的人發(fā)現(xiàn)，林之卿趴在冷硬潮濕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凍得幾乎僵硬，手腳也失去了知覺，開始還會覺得骨頭疼，后來便麻木了。

他不敢有大動作，只能極小幅地緩緩屈伸著關(guān)節(jié)，以免真的僵了，不能及時動作。

兩年來發(fā)生了許多事。

林之卿逃出后在京城隱匿了幾天，他身無分無，饑渴難耐之下只得躲在一家小飯館的廚后，在泔水桶旁過了數(shù)日。后來他以為風(fēng)頭過了，想跑出京城，不曾想險些被殷承煜的手下抓住，不得不再次東躲西藏。

正在他絕望地想要自暴自棄時，他遇到了雞鳴狗盜中的老四陳道。

原來他們四人來京城是要刺殺一個大官，可惜那人防范甚嚴(yán)，尋了月余的破綻才將他刺死，但官府立刻嚴(yán)查出入之人，他們商議后認(rèn)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居然堂而皇之地住在了京城最奢華的客棧，偽裝成西北來的客商，仗著不菲的傭金，大肆采購布匹瓷器，膽子的確不小。

林之卿誤打誤撞，正巧落到老四的車輪下，差點(diǎn)兒被碾成兩段。

老四罵罵咧咧地跳下車看時，才覺得這個蜷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人很是面善，仔細(xì)拉起來一瞧，竟是林之卿，大喜過望，也不嫌棄他身上臟臭，就把他推到馬車?yán)铩?/p>

林之卿與他們交情不深，可十分投緣，在四人的逼問下，林之卿無奈將遭遇的事情說了出來，只是隱沒了被殷承煜淫玩的那一段。

四人自是氣憤不過，他們多年行走江湖，可謂是老油條，可居然都不知道還有殷承煜這號人物，四個人聽完他說的緣由，一致決定先讓林之卿在他們這里躲一躲，待風(fēng)頭過了再做打算。

林之卿感激不盡，老三陳緱又給他稍微變換了一下衣著形貌，整個人就看起來與本人大是不同，林之卿扮作四人的小廝，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避了半個月，才與他們拿著行商的通牒，順利離開京城。

直到看不見高高的城門，林之卿才徹底放心，癱在馬車上一動不動。

雞鳴狗盜中的老大陳繼一向不多話，看他這個樣子便也難得開口道：“之卿，你以后要去哪里？”

林之卿側(cè)著臉，他們出城后一路向北，景色與南方有極大區(qū)別，天也漸漸寒冷，林之卿望著蕭瑟秋景，心里也是一片凄涼。

他嘴角掛著一絲苦笑，道：“我是沒臉再回青城派見師尊了。

這次出來，非但沒有尋到卓瑯與卓家被害真相，反而再次落入殷承煜手中受盡羞辱，此種仇恨，不能不報。

可天地之間，哪里還能容他？

林之卿是孤兒，從小青城派就是他的家，如今有家不能回，林之卿心里悲苦不知如何傾訴，車窗外一陣風(fēng)卷過，林之卿便捂住眼睛，低啞著聲音道：“風(fēng)太大，迷了眼?！?/p>

陳跡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沒有地方去，不如就跟著我們兄弟四個闖一闖?！?/p>

林之卿驚訝地看著他。

陳繼道：“我們四個，實(shí)際上干的是殺人放火的勾當(dāng)。”

陳繼識人上很是在行，一眼就看出林之卿是個心地單純的少年，也不怕他會四處亂說，便毫無隱瞞地將他們來京城的事情細(xì)說了。

“我們是異姓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十多年前河南老家遭了蝗災(zāi)，人吃人，村子里都死絕了，我們四個便跑了出來，相依為命。”

陳繼抽出腰間一桿煙袋，把下面布兜里的煙絲拈出一縷塞進(jìn)煙鍋里，火石點(diǎn)火，深深抽了一口。

“后來就干上了這一行，靠賣命吃飯?！彼邳S的指甲似乎不怕煙火灼燒一樣，在冒著火星的煙絲上按了幾下。

“你要是吃得來苦，就跟著我們兄弟，什么都不少你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p>

林之卿低著頭，沉默半晌，然后堅(jiān)定地點(diǎn)頭道：“大哥。”

陳繼嘿嘿一笑，把外面趕車的老二陳鳴叫住，然后與騎馬的老三老四招呼一聲，四個人就在荒郊野地撮土為香，結(jié)義金蘭。

一晃兩年過去，林之卿已經(jīng)徹底長成為一個精明堅(jiān)忍的男人。

若說他年少時，身上還總帶著一股幼稚與天真，如今已經(jīng)被雕琢得不漏半分形色，精瘦的軀干上常年裹著灰藍(lán)薄衫，長發(fā)也削得剛剛能束在腦后，原本淺麥色的皮膚曬得黝黑，臉龐上的嬰兒肥也不見了，露出棱角分明的輪廓。

如今的林之卿，混跡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只余一雙暗含精光的眸子還依稀能看得出曾經(jīng)的年少意氣。

雞鳴狗盜四人能做得那不入流的勾當(dāng)，自然是靠花樣百出的奇淫巧計(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