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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風(fēng)聽風(fēng)

《皇后大道的聽眾》一、二(1/2)


《第一章》

皇后大道的電車軌道滲滿雨水,潮意向四面八方密集地散去。

氣氛應(yīng)是哀傷的,但彌敦道小蘇州不滅的笙歌,用它尖銳的吵鬧聲嘲諷,哀傷只是今夜插曲。小蘇州老板娘寶珍親自獻唱一曲葉倩文的《淺醉一生》,她的聲線細軟,像只水蛇,扭著身軀要往你的耳朵里鉆。

“多少期望多少夢,皆因心里多孤寂…”

聚光燈聚焦在她窈窕身段上,她白似珍珠的臉,似舊樓里走出的狐仙娘娘妖艷,迷離的眼,如打碎的玻璃。她握麥克風(fēng)的右手,中指戴著一枚閃耀的鉆石戒指,斑斕光波在那枚鉆石的各個面上流動。

任光影變幻、觀眾高呼,不影響她半分。

有人捧場:“段老板應(yīng)該去寶麗金。”

寶珍說:“你怎么知道我年輕時沒去過?”

“段老板怎么敢說自己老?”

“別以為嘴甜會講話,就免你的單?!?/p>

小蘇州舞廳不大,來者都是熟客。寶珍得心應(yīng)手地和客人們應(yīng)付,哪桌她買單,哪著昨夜時賒賬,她心中都有數(shù)。

她穿著一件貼身紅色背心裙,流連在一桌一客之間。

挨近門口的幾桌出現(xiàn)突然的躁動,開店最怕人來砸場子,寶珍帶著一個黑人保安走向門口——倒真是來砸場子的。

“鐘Sir,什么風(fēng)把你刮來?我記得你此時應(yīng)該正在中環(huán)過壽?!?/p>

帶著一身格格不入的孤寒走入小蘇州的男人像來收妖的和尚,他一出現(xiàn),眾妖驟散開。

“鐘sir不是吧,昨天剛來掃黃過,今天我們來跳舞而已啦,你要不要這么敬業(yè)?”

鐘顯聲默默看他們一眼睛,寒冷的目光是兩把刀子,對著你便已經(jīng)涼颼颼了。開口講話的人收聲,鐘顯聲道:“我有私事找段老板?!?/p>

“這就對了!”又有人聲起,“鐘sir和段老板是一對嘛,油尖旺神雕俠侶。”

見鐘顯聲不是來辦公的,氣氛便又輕松起來。

有人起哄:“今日鐘sir過壽,段老板怎么同他祝壽?。俊?/p>

大家喜歡下三流的事,寶珍未必樂意當(dāng)眾做,但鐘顯聲不喜歡,她便樂意當(dāng)眾抱他,親他。

一雙鐳射燈似的目光下,她伸出柔軟的手,沿著西裝堅硬的肌理,爬向鐘顯聲的胸膛。他胸膛將襯衣?lián)伍_緊繃,隔著面料,段寶珍舌頭卷在他胸前凸起上。

只是輕輕一勾。

寶珍一百七十公分高,又穿著八公分的高跟鞋,個頭快要趕上鐘顯聲,她彎腰緊貼他身上,故意蹭他胯間。

鐘顯聲立如石雕,捏著寶珍手腕將她推開。寶珍毫無尷尬,反倒大方笑:“鐘sir今日好嚴肅?!?/p>

鐘顯聲對四周人道:“我同段老板有事要談,先失陪?!?/p>

他帶著段寶珍往外走去,寶珍對阿榮吩咐今日記得收賬。

寶珍全然不知外面下著雨,鐘顯聲沒有帶傘,但也并未沾濕。她想他大概是有什么通天的本是,能從雨中不沾濕的走過。

他把西裝脫下來,扔蓋在寶珍頭上,讓她用來擋雨。

寶珍隨她上車,皮膚又濕又冷,到車里也沒好多少。她將鐘顯聲西裝外套抱懷里,一上車就在口袋里翻找他的煙。

她熟練地找到煙和打火機,拇指劃開打火機的金屬蓋,向下摁出一撮火苗。

鐘顯聲不記得寶珍哪天染上煙癮,她抽了好幾年煙,嗓子已經(jīng)不如過去好聽。

開車回他在中環(huán)的公寓,桌椅擺設(shè)都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一如它的主人,一絲不茍。他今日過壽收到許多禮物,有序地擺放在桌上,不是他故意炫耀,只是習(xí)慣使然。

鐘顯聲的生活一切都井然有序。

寶珍轉(zhuǎn)身要去浴室,鐘顯聲沉默伸出手,圈握住她的腰。寶珍的裙子收腰,他能緊緊貼著她的皮膚。

“你送我鐘表什么意思?”

“送鐘的意思咯,不要講你不懂?!?/p>

今日他在中環(huán)大飯店過壽,祖父祖母,爸爸媽媽,警界同僚都到場,一祝他生辰,二祝他升官。他在觥籌交錯中,嫻熟地舉杯,心中卻在想,三十歲做到高級警司,這一世仿佛沒意思地看到了盡頭。

然后就收到了寶珍送來的西洋鐘,不知她在哪個古董市場找到,足足有一人高。寶珍問他:“鐘不鐘意?上個禮拜五我在澳門逛街一眼看中?!?/p>

“唔鐘意?!彼淇岱駴Q,生怕誰人不知他是官兵。

潮熱的手貼著寶珍的腰解她腰帶,她的裙子后背又半截鏤空,白玉似的背貼在鐘顯聲懷里。

“鐘sir生日不在中環(huán)開party,香檳美女,找我這個人老珠黃的老鴇做什么?要不要我?guī)湍憬邪⒘岷鸵聋惿走^來玩雙飛?她們年輕多汁,包你滿意?!?/p>

寶珍其實還很年輕,去競選香港小姐都可以,只是她講話老氣橫秋,鐘顯聲常常懷疑她心里住了只千年女鬼。

寶珍不屑演倩女幽魂,她的心長了霉斑,再也新鮮不起來。

鐘顯聲的拇指揩擦她抹著紅色唇膏的嘴巴,唇膏被他指腹溫度融化,在她嘴角花成一片紅,遠處看似口銜一只艷麗玫瑰,近看是剛吃完嬰兒的女鬼。

寶珍眉眼天生濃郁,她化妝不涂眉眼。

鐘顯聲涂花寶珍的口紅,才露出他“高貴”的笑容。寶珍倒更鐘意他萬年不化的冰冷,不會給人假象。

他微微弓背。

寶珍脫去高跟鞋,比他低十五公分,他們失去公平對話的平臺。

鐘顯聲的臉無聲地貼近,神情是冷的,呼吸是熱的。

還好呼吸是熱的,寶珍不怕被奸尸,怕被尸體強奸。

鐘顯聲的反手摸到正方形餐桌上的高腳杯,里面還有淺淺五分之一杯的威士忌,他灌入寶珍嗓子里,酒液順著她嘴角流下來,他伸出舌尖舔去。

寶珍只覺得自己的嘴唇抖了抖,緊接著,鐘顯聲的唇就覆上去。

威士忌在他們的舌尖焚燒。

她推鐘顯聲:“還未過十二點,仍是你的生日,我給你做全套好不好?”

他卻一臉無動于衷,伸手將寶珍向后推,寶珍后跌向餐桌,生硬的玻璃撞得她背部一片紅。

“弄痛了我。”她剛一張口,嘴唇已經(jīng)被鐘顯聲咬住,他的胸膛氣勢洶洶貼過來。

知道的人明白他今日升官發(fā)財,不知道的人以為他被冚家鏟。

“段寶珍,你今日做得太過分。”他從腰間抽出皮帶,對折,手里握著有金屬扣的那一端,另一端硬質(zhì)的皮子朝寶珍胸前揮下,幾乎要打裂寶珍羸弱的身體。

她這時寧愿自己的身體是一只花瓶,一撞就碎,碎了成細粉、碎片,便不必再受痛苦。

鐘顯聲有輕微暴力傾向,他整日西裝骨骨,所有陰晦都被掩蓋在黑西服白襯衣之下。

寶珍也想學(xué)乖,但挑釁這個男人,是每個女人的挑戰(zhàn)。

一場無聲的戰(zhàn)爭,正伴著冬雨的聲音發(fā)生。

寶珍不主動,只能做羔羊。她將裙子吊帶從肩膀滑落下去,馨白的肉在頂燈投射而下的燈光中,泛著柔軟的黃。

她勾起鐘顯聲的脖子,手臂掛在他臉旁,狐貍眼眾帶著媚,“鐘生…我昨夜在夢中見到你?!?/p>

倒真像是一只狐貍精闖進他家里避雨,氣息潮濕,噴在他的耳根處,同他訴說昨夜夢中春情。

是夢,是夢而已,鐘顯聲,別當(dāng)真。

他額上滴下汗珠,寶珍軟軟的舌尖舔過他汗液的軌跡。雙手十指交叉,癡迷勾著她。她感慨,若是不遇到鐘顯聲,她一定能紅過李麗珍。

鐘顯聲的手抓著皮帶,用皮帶折起的地方向她的腿心搗去,讓皮帶替他折磨她。

寶珍在他視線下,蛇一樣扭來扭去。

他眼前出現(xiàn)重影,一個是好女人寶珍,一個是壞女人寶珍。

好的寶珍在哭,壞的寶珍在笑。

“今天伍爺申請要見你。”

難怪,寶珍明白了。難怪今天警察先生勢如閻王爺。

“伍爺?哪個?灣仔那個?還是九龍警署那個?我接待過好多個伍爺?!?/p>

鐘顯聲最聽不得這話,他手伏在桌子邊緣,凸起的青筋是他惱怒的證據(jù)。

“他從事黑社會活動罪證已經(jīng)全部交往檢方,但有一部分黑錢憑空消失不見,警方懷疑他把資金轉(zhuǎn)移給你。”

寶珍聽完要捧腹大笑,“我和他露水情緣,他對我這樣情深意重?”

她看不慣鐘顯聲做正人君子,故意激他。她要告訴他,她和全香港男人都有一腿,看他還怎么裝冷靜?

果然,他的自持功虧一簣。

他捏住她的脖子,在警隊常年鍛煉的手臂肌肉骨氣,寶珍的呼吸被一寸寸擠干。

“段寶珍,你別逼怒我。”

寶珍也不一開始就是個壞女人。

那是哪一年?忘了。寶珍和本港萬千少女一樣,在紅磡為Leslie流的眼淚足夠填滿整個維多利亞港。

她當(dāng)年是好女孩,在圣保羅書院讀書的,阿爸講,她將來要為段家光宗耀祖。

她現(xiàn)在仍然是個好女人,雖然大學(xué)沒讀完,但是她給自己買鉆戒。

懷寶珍只針對于鐘顯聲。

她對鐘顯聲的恨,毋庸置疑。

《第二章》

鐘顯聲是個高傲的男人。

抓賊時如此,做愛時如此。

他額頭的碎頭發(fā)垂落,濕軟地遮住冷硬的眉骨,才顯幾分溫柔模樣。

空氣這般潮濕,他的身體卻干燥冰涼。

他氣質(zhì)清雋,皮白唇紅,不似一般的差佬,要么像教書先生,要么像在油水里浸潤過。

鐘家是本埠望族,祖父那一代下南洋淘金,父輩回港將家業(yè)繼續(xù)發(fā)揚光大。

鐘顯聲這個人是變態(tài),段寶珍很清楚。

放棄淺水灣豪宅,住著隔音極差的公寓樓,你說他不是變態(tài),或許他自己都覺得你傻。

忽然間,樓上鄰居太太的高跟下噠噠作響,她同先生的爭吵十分強烈。

寶珍豎著耳朵聽他們的爭吵。

在吵什么?

好像是先生在外面包二奶。

寶珍的注意力全用在耳朵上,舔著鐘顯聲性物的舌頭顯得漫不經(jīng)心。紫紅的東西上經(jīng)脈跳凸,頑強地侵擾她手掌心。

鐘顯聲亦在聽樓上男女的爭吵,他耳力好過寶珍,聽清楚了,原來是男人是中文大學(xué)的老師,和他的學(xué)生拍拖,而那位踩著高跟鞋跳踢踏舞的女士,也不是他的老婆,只是他諸多紅顏中的其中一位。

雨聲息了,他們的爭吵聲漸弱下來。

鐘顯聲握起寶珍一捧頭發(fā),說:“樓上吵架都要挑天氣?!?/p>

寶珍的注意力回到手中這根物體上,她不情愿,卻要佯裝快樂地含住,嘴巴被撐開,熟悉的咸澀占滿喉嚨。

寶珍的眼對著他胯下濃密的恥毛,她不喜歡那里,于是用手覆上,在他肌理韌順的小腹撫摸。偽裝愛意最簡單,因為女人的本能是愛人。

她雙頰時而下陷,時而鼓動,鐘顯聲低頭望去,只有她蓬松的發(fā)頂。

他被寶珍吮得僵硬,不止是下腹的欲望,還有大腦里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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