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和尚的聲音低沈溫厚,就像是日暮山間響起的古鐘聲,聽得人心都驟然安定下來,很有高僧氣質。
只是他說出來的話,卻和這股氣質完全相違。
龍牙把布包放在桌上,倚著桌沿站著,道:“游戲打得爽么?”
惠迦大師依舊不緊不慢地回道:“略有點卡。”
齊辰:“……”大師你是住持啊大師,不過寺廟的網(wǎng)居然能帶得起游戲好神奇……
“你這次又帶了什么東西?好重的怨氣?!被蒎汝P了游戲,電腦切成待機,這才轉過身來。
齊辰原本以為,能坐到住持這個位置的人,不說古稀起碼也得四十多,況且惠迦的音色聽著雖然不老,卻有種年輕人沒有的沈靜感。
所以當他看到惠迦的臉時,他整個人都傻了——
那是一張年輕得不可思議的臉,面皮極白,眉目俊朗,額間還有顆朱砂痣,長的位置簡直合巧得不能再合巧,恰好在兩眉之間,活脫脫一個妖僧在世!披著僧袍下山騙女孩子絕對一騙一個準!
唯一能讓人產(chǎn)生一點信服感的,大概就是他看人的目光,點漆似的眸中像是包容了世間萬物,又像是一片空無。
他擡手沖坐著的齊辰行了個僧禮,卻沒有多問一句,就轉向了龍牙。
顯然龍牙已經(jīng)看慣了他這張臉,沒什么反應,邊打開桌上的布包邊道:“怎么,你聞著味道很大?”
“醬香濃郁,香飄十里?!被蒎日f著走到桌邊,仔細看了眼布包里森白的骸骨,問道:“又是去哪個深山老林里搜羅來的?”
“你當我是你啊吃飽了撐得慌上山找這種東西撿著玩兒?”龍牙沒好氣道。
惠迦“哦”了一聲,指著骸骨:“我看也不像你主動撿的。西南一帶的皮俑師,你以前不是說看到他們就恨不得捏著鼻子離八仗遠么?”
龍牙抽了抽嘴角:“廢話!那一身爛皮子尸油味誰受得了!我這不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么?!?/p>
齊辰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但是聽起來惠迦和龍牙說的應該是這副骸骨,也就是老太太的兒子。
原來老太太的兒子也不是普通人?皮俑師就是做那種皮俑的人?齊辰想著就有些糊涂了——
那些皮俑看著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撲上來攻擊他們的時候被龍牙毫不猶豫地宰下了一溜排腦袋,還灼傷了他的腳背……那皮俑師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如果是什么糟心該誅的角色,龍牙能這么好心還幫他入土為安?
齊辰還沒琢磨過味來,就見惠迦已經(jīng)拎起那個布包朝房外走去。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惠迦居然一直是赤著腳的。
在這樣寒意深重還飄著雪的夜里,他居然就這么赤著腳跨出房門,徑直踩著地上薄薄的積雪走進了院子里。
齊辰下意識地縮了縮腳,又仰頭問依舊站在桌邊的龍牙:“我們不用跟出去?”
龍牙搖搖頭。
他們離門很近,房屋里的燈光投映在院子里,給院中的一景一物都勾出了輪廓。
這寺廟和江市郊外村鎮(zhèn)的很多人家一樣,喜歡在院中開一口水井,雖然現(xiàn)在真正喝井水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但井卻一直留著沒封。
就見惠迦拎著布包站在井邊擡頭看了看天,然后選定了一個方位,面朝著井口席地盤腿坐下。
他將布包放在地上,鋪展開,而后摘下手腕上戴著的佛珠握在手中,一邊盤著佛珠,一邊沈聲地念著經(jīng)文。
經(jīng)文的內容齊辰聽不清,只覺得那古鐘似的聲音聽得人極為安寧。
他眼睜睜地看著惠迦胸口處隱隱散出一層光,一個金色佛印浮了出來,旋轉著覆上那一包骸骨。
一旦籠上佛印,那些碎骨就仿佛是受到了什么鉆心剜骨的酷刑似的,躁動不安地掙扎起來,越掙動靜越大,咯咯作響,簡直像是要撲到惠迦身上去刺穿他的心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