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佑棠如遭雷擊,猛地轉身,看到的是身穿玄色錦袍的慶王,對方肩寬腿長,幾步就到了近前,那長年在戰(zhàn)場上廝殺出來的氣勢撲面而來,壓得容佑棠屏息凝神——這是人對強者不由自主的敬畏。
“慶——”容佑棠剛脫口而出一個字,就被趙澤雍身后的衛(wèi)東急打眼色叫停了。
“小九,大俠?”趙澤雍戲謔開口,同時抬手,想摸摸胞弟的腦袋。
可趙澤安卻一撅嘴、擰身閃避,皺眉不喜,疏離而戒備,且隱隱帶著敵意。
?。‰y道那是九皇子?容佑棠迅速退避一旁,躬身低頭,腦子轉得飛快。
“出來玩了這半日,也該回去了吧?”趙澤雍手停在半空,無奈放下,語氣耐心又溫和,很有兄長風范。
“我不!”趙澤安梗著脖子,硬梆梆回嗆,絲毫不給親哥面子,對著衛(wèi)東說:“不是說好了來看民間夫子過壽嗎?帶路吧!”
衛(wèi)東沒表態(tài),只是為難地望向慶王,腹誹道:我哪敢邀請皇子出席堂伯父壽宴?分明是九殿下您想出來玩找的借口!
趙澤雍挑眉,先瞥一眼噤若寒蟬的林建,再看一眼鎮(zhèn)定自若的容佑棠,雖然沒點破,但眼神足夠明顯,好整以暇道:“小九,那夫子的學生你已經見識過了,還用得著見夫子本人嗎?”
教不嚴,師之惰啊。
聞訊趕來的衛(wèi)夫子頓時無地自容,他的學生們也是臉頰火辣辣,跟被人甩了一耳光沒甚區(qū)別,但誰也不敢吭聲,因為此時此刻,大部分人都看出來了:趙澤雍身上的玄色錦袍兩肩飾有龍紋,頭戴金鑲玉嵌九珠華冠,并佩戴祥云龍形玉珮——那可是皇室子孫專用的!
容佑棠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一步,他有心想為衛(wèi)夫子說幾句話,卻無法當面駁斥慶王的話,因為他已經知道對方身份,豈敢不敬?
“唉,真掃興。”九皇子掃視一圈身穿岳山書院袍服方巾的學生,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三哥這回說得有道理,他眼珠子一轉,仰臉對容佑棠說:“幸好,你還沒有拜師,否則我就不幫你啦。來,你跟我走,我給你找個好夫子?!?/p>
跟、跟你走?
容佑棠目瞪口呆,忽然覺得自己惹上了個天大的麻煩!他深吸口氣,剛想好聲好氣地婉謝九皇子美意時,卻看到慶王投來意義不明的威嚴眼神,容佑棠渾身一凜,到嘴邊的話忙咽了下去,匆匆塞回腦子里過濾審查。
“算啦,回去就回去吧,外頭怪冷的。”趙澤安自顧自宣布,他對容佑棠很有好感,因為從沒有人把他當鋤強扶弱的俠士對待,這感覺新鮮極了、美極了!他甚至伸手抓著容佑棠的披風,催促道:“走,別再來這兒受氣了,我認識不少夫子,給你隨便挑。”
呃,九皇子您真大方……不過,我真不敢當啊!
容佑棠叫苦不迭,眼下卻束手無策,被拽著走。李順胡亂把壽禮朝衛(wèi)府下人懷里一塞,趕緊趕著馬車追上去,心里大叫:不行吶!我家少爺可不能跟您走!
于是,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地離開了,留下一群后怕不已互相埋怨的書生。
“哎呀,好冷,今天怎么這么冷?”趙澤安雖然只有十歲,但身量已達容佑棠肩膀,只是稚氣滿滿,臉頰尚有些肉乎乎的,孩子氣十足。
容佑棠看一眼走在前面的慶王,低頭說:“我坐馬車來的,車上有手爐和銅踏?!毖灾褂诖耍磉_了心意即可。
趙澤安脆生生地說:“我們也是呀,只不過這巷子太小,馬車進不來,停外面了。”
“……嗯。”容佑棠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自家跑得挺順暢的馬車。
巷道里,趙澤安只拉著容佑棠說話,理也不理他哥一下,容佑棠就算不是重生的,也看得出慶王和胞弟關系不佳,更何況他是重生的,據前世從生父周仁霖口中得知——
忽然,前面“辟里啪啦~”響起了突兀刺耳的炮竹鑼鼓聲,嚇得年幼的趙澤安驚叫出聲,慶王即刻轉身,一把護住胞弟,沉聲問:“何事如此喧嘩?”
“屬下這就去探!”親衛(wèi)忙奔了出去,片刻回轉,躬身稟報道:“回殿下,剛才那動靜是因興陽大街周府周仁霖大人攜家眷自瀘川外放回京起的?!?/p>
姓周的一家子回京了?
容佑棠驀然瞪大眼睛,很長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停頓,緊接著心臟狂跳,呼吸急促手指頭哆嗦,興奮又緊張!
趙澤慶卻皺眉:“周仁霖?”
下屬忙介紹:“就是那平南侯府的二姑爺、當今皇后娘娘的妹婿,任職戶部的。”
趙澤慶不咸不淡地“唔”了一聲,明顯不待見。然而九皇子聽了卻很高興,脫口而出:“姨媽回京啦?太好了!”
“你說什么?”趙澤慶臉色突變,抓著胞弟的胳膊往上一提,恨鐵不成鋼地問:“誰是你姨媽?外祖家里就一個舅舅,你我哪兒來的姨媽?”
“呃,我、我……你這么兇做什么?放開我!”趙澤安被嚇住了,他基本沒受過委屈,被問得泫然欲泣,憋屈得不行,又不敢過分頂撞胞兄,眼看著淚珠就要滾落。
“送九殿下上馬車,回府!”趙澤雍黑著臉喝令,強忍下痛心失望與擔憂,沒妥協(xié)掙扎發(fā)脾氣的胞弟,剛要離開,突然又停下,轉身,定定看了容佑棠半晌,看得后者不由自主想后退,末了丟下一句話:“既然小九許諾要給你找夫子,那你明日到慶王府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