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個男人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朱阮阮心中一時間有了不盡的落寞。
她有些懷疑,不知道自己過來是為了他,可是他又不是自己記憶中的他,這怎么辦。
是為了自己那自以為是又十分偉大的愛情,可是這自以為是的愛情在遇見玉面毒蛛江朗亭的時候突然變得一文不值、毫無意義。
江朗亭這是故意刻薄自己,叫自己難堪。
朱阮阮心中有些凄涼,但還是有幾分美好念想——或許,或許這也就是幾年沒見面的緣由,所以大哥哥對自己肯定有些生疏,如此連個熟人都算不上怎么叫他對自己有感情,更如何圓滿了自己對他的夙愿?
或許再等上幾日呢?
或許再賴上幾日,跟他朝夕相處,這種情況是不是就有了轉機??是不是自己就能瓜熟蒂落收獲幾分?
那個蘇姐姐之所以跟大哥哥成了情人約莫也是因為日久生情,江朗亭與自己的徒兒都能生出來的感情,怎么又不能跟自己生出來?
反正,蘇姐姐比自己還大了好幾歲,自己才十五,有的是專心致志耗在男人身上的時光。
有時間有精力,有的是功夫,鐵杵都能磨成針,難道還有什么自己拿不下的?
朱阮阮這樣一想自己反倒把自己安慰得開心了,于是再瞧見江朗亭的時候干脆也沒了當初那樣多怨憤。
江朗亭問自己怕不怕?反問為何當初也不怕,何為這會兒竟然怕了?
朱阮阮心中不曾想清楚該怎么答他,思索一會兒輕輕說道:“大哥哥,原先確實是我自己要過來,這山谷也是自己要進來,什么都是我自己做下的我自愿的,可是”,她轉著一雙眸子癡癡瞧著他:“大哥哥你當然不知道:原先那么長的路自己都過來了都不怕,可如今見到你,我居然怕了?!?
江朗亭聽了這話當然是心中一怔,十分不明這丫頭說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問道:“為何?”
為何?朱阮阮仍舊是靠在他懷中,又將一顆小腦袋在他懷里輕輕蹭著,蹭著江朗亭毛骨悚然渾身發(fā)麻趕緊要掙脫,可一張小嘴已經(jīng)湊到了他的耳邊,甜甜笑道:“大哥哥,我娘跟我說過的。也不知你認不認得一個詞,叫做——近鄉(xiāng)情更怯”。
近鄉(xiāng)情更怯?江朗亭一聽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偏生這個小丫頭是個粘人精,她嘴里說著不清不楚的話,這其中勾引的意思縱使是有,但是在自己看來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哪里就懂得那些男女風月之事,再加上是自己師兄的閨女,因此那心中的防備就更加厲害些,曉得她已經(jīng)湊上來并且往自己臉頰上吹著熱氣,搔得自己癢癢,他也只當是這個小姑娘玩笑,怎么可能?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對這丫頭的行徑他不曾當真,于是聽朱阮阮這話心中也不曾起了波瀾只是一味地鬧不清楚也有幾分不爽快,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他瞧不見,自然不知道朱阮阮那臉頰上的緋紅與眼睛中泛起來的的桃花,帶著眼角的萬種歡喜。
她是真心實意的歡喜,更不是調笑、耍玩。
她自己當了真,這個男人也當了真,可是——這個男人并不當真。
朱阮阮現(xiàn)下拋棄娘親、哥哥千里迢迢過來,她從來只覺得自己的事才是事,這個男人就是天大的事,可是——江朗亭并不把她當回事。
他一琢磨,雖說不大懷疑但對著這小丫頭這么投懷送抱還是十分扛不住,他覺得不自在。于是趕緊將她推開,如同甩包袱一樣甩在床上,他整理了衣裳就要轉身出去,朱阮阮只軟了聲調微微問道:“大哥哥,你當真不知道什么叫做近鄉(xiāng)情怯么?”
江朗亭心中一震于是逃了似的快步出去,只留下朱阮阮凝眸一笑,問道:“我占了你的屋子,你去哪兒???”
江朗亭則是說道:“你只要住著,住到養(yǎng)好了傷就走。我這兒從來不留外人”。
朱阮阮心中還是寒了,但又一想到距離自己養(yǎng)好傷也估計還有個把月,這段時間好好把握不愁不將他變?yōu)榧河?。眼瞧著大哥哥筆挺的身軀走了出去,朱阮阮唇邊淺淺一笑:“是嗎?”
江朗亭萬萬不曾想到自己正在練功的緊要關頭居然走火入魔,若只是這樣也好了,差點丟了性命不說末了居然還撿回來一個小禍害。朱阮阮那丫頭分明是有所圖謀,根本就是有備而來,現(xiàn)下說的每句話似乎都是意有所指叫自己招架不住,仿佛每句話都是試探與進攻。
這個三十歲的男人驀地覺得有些害怕,朱阮阮好似是個極有耐心、極有功夫的獵豹,一只剛剛長大但是沒有多少經(jīng)驗的小獵豹。
這樣一個新手雖說不擅長手段,但是對自己的獵物有著過分的熱情與執(zhí)著,野心勃勃,全神貫注。
他原本想問問朱阮阮為什么來,但是聽了一句近鄉(xiāng)情更怯竟然住嘴不敢再問,生怕這丫頭說出什么沒法應付的話。仔細想想江朗亭干脆是渾身冷汗——千里迢迢來了這瑯琊谷,為了個什么?
他不敢問也不敢聽,朱阮阮這回事也就算了,可自己的眼睛瞎了那烏孫王室的密經(jīng)怎么練?自己怎么破了鎖魂咒?
這樣一想才是真的傷心了,覺得前途渺茫,眼睛瞧不見心法練不成,施兒找不回,自己可算是真的完了!
江朗亭因為這境遇催生出了無限絕望,眼前并不是黑麻麻的好似是誰給自己蒙上了一條白絹,于是什么都看不見,他恨不得摳摳自己的眼珠子扣掉那團子礙事的漿糊。
他沒心吃沒心喝沒心睡覺,于是更加沒心思去照料那個臥病在床的朱阮阮。
他初初只是想辦法治眼睛,后來干脆是練功以毒攻毒,可又是練到了密經(jīng)的第六重上回卡住的地方再次卡住,絲毫沒有進展成了跨不過的難關,實在是叫他頭疼欲裂,真是沒有辦法,他根本就跨不過。
本來就瞧不見,難關過不了,江朗亭就止不住的焦躁不安,這樣焦躁不安之后他更加練不過,于是越急越慌,越慌越亂,亂到最后他干脆躺在地上躺了眼淚。
朱阮阮再次將他從山洞中撿回來的時候基本就是這個模樣:他一雙眼睛不起波瀾,眼角有晶瑩的淚花,這樣一個大男人無助又不得不認命倒在地上,自己才十五歲卻不由自主起來慈母一樣的心思,想抱抱他,親親他,想好好對他。
于是,她一手拄著拐杖,一邊把江朗亭掛在自己身上,歪歪斜斜留在地上是深深的四行腳印。
朱阮阮也疼,腳脖子上頭疼得跟被誰砍斷了一樣,但這一日早上眼見大哥哥也不來找自己,也不打算給自己燒飯她是真的餓了也渴了,于是只好自己下床找了水,再四周一瞧去了江朗亭住的屋子,里頭干干凈凈沒有人。混不似自己屋子這樣的粗獷,倒是有幾件女子衣裳——約莫正是舊情人蘇家阿施的住處。
朱阮阮來的路上就聽說那個蘇姐姐已經(jīng)被困在長安城攪和起來天大的波瀾——真是一個掃把星——哪兒有事,哪兒就有她。
曉得二人已經(jīng)分離,蘇姐姐遠在千里之外,朱阮阮是十一萬分的開心,因為自己趁著正室不在還更好施展,這一番心思也更好落實。對付一個男人她沒有什么可怕與不好意思,可是再對付一個占盡寵愛的蘇姐姐她就有幾分不自在更加不自信。
她怕自己那些心事尚且不曾說出口,就因為目睹他們二人你儂我儂丟了下落。
幾年前頭一回見面,因為阿施那會兒還在昏迷,更從水里撈出來根本就是個落湯雞的模樣,一張臉上雖說也是俏麗好看,但她最最出彩的眼睛并沒有睜開,所以在朱阮阮瞧起來也就是個中上之姿。這樣的女人哪兒都能抓一把,根本不是什么對手。
蘇姐姐這樣的女人,要相貌也就那樣,要性情也沒什么特色,要身段也就是比自己更加修長。
朱阮阮以為自己的相貌雖說不是絕色,但是比起一個蘇姐姐實在是不相上下,再加上自己年歲小,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比起阿施那雙十年華,自己才是韶顏稚齒、正值妙齡。于是比較起來覺得蘇姐姐已經(jīng)配不上江朗亭,大哥哥那樣的男人非得自己配了才合適。
這屋子也就是略顯粗糙,除了這幾件衣裳實在看不出是個女子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