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陳文港也輕松:“怎么這樣,不是說好讓我只帶嘴來嗎?”
一邊說一邊挽起袖子,還是自覺給他打下手。
盧晨龍攪著盆里的肉:“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們老盧家家傳《望海菜譜》的秘方,我現(xiàn)在就好不藏私地傳授于你,還不三拜九叩謝恩,外面多少人等著偷師呢?!?/p>
“不得了,當(dāng)了老板,說話都橫了。你弟弟小寶呢?”
“隔壁周奶奶看著,吃飯的時候再叫她倆過來?!?/p>
望海酒家開在老城區(qū)的江潮街,周圍密密匝匝的老建筑,住的都是老街坊。陳文港是坐電車來的,帶天線的老式電車,也只有老城這邊才保留了一趟,帶點觀光的性質(zhì)。
剛下車的時候,還覺得熟悉又陌生,一路走來,所有的記憶就都活了。
巷子里鋪的還是青石板路,階梯錯落,高低人家,充滿市井間的煙火氣。
他以前的家就住在這一片,小時候和盧晨龍街頭巷尾地到處亂跑。
老城區(qū)的時光是停止流動的,好像不管過去多久,什么都不會改變。
望海酒家門臉不小,但也不算闊,坐落在巷尾,帶一個小院,里面是兩層小樓。
陳文港穿了件白色長袖套頭衫,淺藍色牛仔褲,打扮很簡單,但干凈清爽。
盧晨龍瞇著眼端量他,酸溜溜的:“再多來幾次,店里服務(wù)員就全讓你拐走了。”
陳文港舉著芹菜,笑著跟他對峙:“你不要胡說八道,污人清白。”
“怎么是胡說?就那幾個小姑娘,個個問我要你手機號。我說你名花有主了才沒給?!北R晨龍曲起胳膊,欣賞自己結(jié)實的肱二頭肌,“我尋思我也長得不差吧,怎么她們都看不上?”
陳文港把芹菜拍在他面前:“你才是花,你才名花有主?!?/p>
盧晨龍的家住在后面的巷子,自己帶著一個弟弟生活。
周圍街坊都知道他家的事,能走到現(xiàn)在屬實不易。
盧晨龍小的時候,這家店還在他的爺爺手里,小有幾分名氣。他父親卻不爭氣,賭博,嗜酒,爛人一個,爺爺灰了心,埋頭教孫子從小練切墩兒,只想著以后把這點家底傳給他。
但盧晨龍到十幾歲的時候,家逢巨變,他父親賭博輸?shù)眉t了眼,偷偷把酒樓也押給別人,氣死了他爺爺。屋漏偏逢連夜雨,母親查出乳腺癌,家里一貧如洗,連治病的錢都拿不出。
家里就剩他一個頂梁柱,書也沒法讀了,出去給人當(dāng)學(xué)徒,還不得不四處借債。
那時陳文港每次來,都是悄悄藏起一摞現(xiàn)金,再悄悄地走。
最開始盧晨龍很生氣,把錢扔回他懷里,但又不能看著母親等死,后來又紅著眼給他打電話。除了陳文港,能借的親戚自然也借遍了,半大的小伙子,每天晚上在燈下寫寫畫畫算借款。
不幸的是,熬了兩年癌細胞擴散,阿姨人還是沒了。
至于當(dāng)學(xué)徒,盧晨龍的基本功是扎實的,一開始干得還不錯,但師傅聽說了他家的事,反而不樂意帶了,怕教會徒弟餓死自己,又怕他平頭正臉的會勾引師母,找個由頭把他炒了。
“說真的,要不是你,我現(xiàn)在也當(dāng)不了這個老板?!北R晨龍剖開一只龍蝦,肉質(zhì)潔白晶瑩,是他一早去集市親自挑的,“前兩年我當(dāng)學(xué)徒當(dāng)不下去了,被攆出來,在大街上轉(zhuǎn)悠,正趕上這家店又掛牌出售,這是家里的祖產(chǎn),可我一個子也掏不出來……”
陳文港靜靜地聽他說。
盧晨龍憤憤地感慨:“錢真他媽是個好東西,有錢能使鬼推磨,沒錢難倒英雄漢。就算不是英雄漢,誰不要吃要喝?誰不生老病死?”
這的確是一句大實話。
晚飯是在盧晨龍家里吃的,服務(wù)員幫忙把做好的菜肴從店里運過來。
醉鵝煲,釀豆腐,上湯焗龍蝦,清蒸東星斑,八寶冬瓜盅,色香味俱全擺了一桌。
盧晨龍沒急著去叫弟弟開飯,先把陳文港拽到自己屋里,拿出一個卷頁的筆記本,翻得太多幾乎厚了一倍,前面是他家以前欠的錢,已經(jīng)全部劃去,后面他接著用來記賬。
他把這賬本給陳文港看:“這家店是你出錢盤下的,現(xiàn)在你是半個老板。前兩天我查第一季度的營收,還挺理想,晚點我把分紅給你。你自己再去前頭對一下有沒有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