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陳文港是有意支開自己,所以也不趕著回去,沿著剛剛的湖邊小路,不知不覺,又返回剛剛的地方。自然鄭玉成已經(jīng)沒坐在那,霍念生也不關心他去了哪。
湖面上躍動著粼粼波光,顯出一種夏日的活潑,他只覺胸口莫名煩躁。
積蓄的情緒隨著一場□□散去大半,還有一部分,卻橫沖直撞找不到出口,甚至變本加厲。霍念生摸了摸口袋,煙沒帶,但手也懶得再拿出來,就這么抄著兜,站在湖邊看水鳥。
他一早起來,聽說車禍的事,心中就猛然炸了鍋,司機也等不及,匆匆趕到這里。
然后就是看到陳文港和鄭玉成。
在促膝長談。
其實的確不該說是生氣,但他來不是為了看這一幕的。焦躁和不安摧殘了霍念生的理智,尤其看到陳文港臉上那一面刮傷,霍念生竟不敢深想,也不敢面對險些失去他的可能性,只能全然忽視。他壓住腦海中許多可怖的畫面,偏要用另一種方式,急不可待地確認他的存在。
或許——
突然手機上有電話。
是鄭寶秋打來的:“表哥,文港哥跟你走了嗎?怎么現(xiàn)在還沒到家?”
霍念生心不在焉應了一聲:“你找他有什么事?”
“你幫忙問問他,中午還回不回家吃飯,回來的話我好告訴廚房。”
“不用了,我?guī)鋈コ??!?/p>
“也行。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吃頓好的慶祝慶?!蓿皇?,算了,你可別這么跟他說。”鄭寶秋一連呸了好幾聲,“你知道以前他爸爸出的事吧?”
“嗯?!?/p>
“這次又換林伯出了車禍,差點有大事,他肯定不開心。總之不提就是了?!?/p>
霍念生頓了頓,掛了電話,轉身往回走。
但陳文港不在車里。
空蕩蕩的停車場讓霍念生猛然心臟狠跳幾拍,頂著日頭,從最近的樹蔭下開始找。
總歸不會有人那么傻,還留在太陽底下暴曬。
他一個地方繞到另一個地方,最后是在兩棟建筑之間把人找到的。
霍念生看到陳文港時,他站在臺階上,高高在上,半垂眼瞼,面無表情地俯視霍念生。
這是一棟辦公樓的背面,有個玻璃門,雖然用鐵鏈鎖了,但是大概有點冷氣滲出來,于是陳文港選擇在這抽煙。他右手端著左手手肘,一支燃了大半的煙夾在指尖,煙霧裊裊升起。
霍念生的視線滑到他手上,骨節(jié)分明,白皙的手背透出青色的血管和清晰的脈絡。
那畫面給人一種說不出味道的冷寂感,仿佛將夏天的炎熱都驅個一干二凈。
陳文港視線追隨著他,沒動,只是食指輕輕撣了撣煙灰。
蟬鳴聲更聒噪了。
霍念生蹙起眉頭,有什么東西在他胸口進行了一場爆破,次第坍塌。
似曾相識的眩暈感攫取了他,像無數(shù)尖銳的鋼針扎進顱骨——他不知道剛剛鄭玉成是怎么宿醉頭疼的,現(xiàn)在換成他腦中有根大血管開始突突跳了?;裟钌鷽]有去管這些,一步三階,兩下便跨上來。陳文港仍然注視著他,直到霍念生站到他面前。
熱浪一陣陣撲來,霍念生猶豫著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頰。
試探性地,指背感觸到光滑柔軟的肌膚。
突然霍念生蹙起了眉,卻大大松了口氣。
他看著陳文港,心頭一清二楚,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那種博弈感其實從未真正消失,只是暫且被壓制起來。他享受圍獵的快感,享受對方的溫柔和順從,意圖將對方收入囊中。
但陳文港不可能真的成為他的玩物。
他的內(nèi)里像一團溫柔的火焰,輻射著不刺眼的光和熱,看上去毫無威脅,但如果有人一定要去招惹,就不可能不被它灼一下手。有時候霍念生很輕視鄭玉成那種家家酒般的戀愛游戲,事到臨頭,卻也不得不嘲笑自己,他以為自己多么灑脫,這團火能把他骨頭都燒成灰。
認清了這一點,霍念生反而生出一絲認命的坦然。其實真正害怕的人是他。
他是個輸?shù)闷鸬娜?,不低頭這場博弈他只有一敗涂地的份。